天完全亮了，李雪收拾好东西，带着早饭下了楼。张桐在车里睡得正香。

李雪当当当敲着玻璃，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好拿出手机，打了三遍电话，张桐这才醒来。

“早。”

“嗯。”

“给你带了饭，阿姨做的卷饼。”

“好，先去店里吧。”

每年临近春节，生意就会变淡，从早上到下午，也没几桌客人。两人闲坐着，没说几句话。

冬季的白天时间很短，眼见着天又黑了下来，路灯也渐渐亮起。

“关门，回家。”

“这么早，不再等等了。”

“不等了，不会有人了。”

“那乞讨的大爷要是来了不就……”

“那再等等。”

时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过去，张桐有些睡意朦胧，索性趴在桌子上。

李雪看了看时间，看了看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又等了一个钟头，依旧不见大爷的身影。

张桐也醒了过来，“来了吗？”

“没有。”

“回家吧，我去开车。”

临走之际，李雪环顾了一下周围，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想必是今天在别家找到吃的了吧，这会正在睡梦中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腊月二十号，李雪回到南方老家，张桐带着奶奶，母亲和孩子也回到了老家。

时间久了，房子没人住就显得很寂寥，院子铺满厚厚一层落叶，有的已经发黑变臭，门楣上结满了蜘蛛网，生锈的锁孤零零挂在那里。

门口的河流只剩下干涸的河床裸露在冰天雪地里，没有生机，没有那种蜿蜒的美。

张桐和母亲一直忙到深夜，才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月光清冷，映射着肃杀大地，村里很安静，只听见村头村尾狗叫声。

张桐没有入睡，端出火盆坐在院子中间，喝着茶，抽着烟。

母亲半夜起床，看见了他的身影，坐在凳子上，头埋得很低，能听见一阵阵抽烟的声音。

刚迈出屋的脚又退了回来，走到后院解手。她知道儿子在想很多事情，在救赎自己。

李雪回到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父母多次叫她都没有反应，

老两口有些担心，害怕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

李母时时来看一眼，摸摸李雪的额头，在床边坐会儿，又眉头紧锁的走出房间。

第二天到了下午时分，大概两点左右，李雪睡醒了，满足的走出屋子。父母坐在客厅，眼见欣喜之色。

“睡好了，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

“谢谢老妈。”

等到饭一上桌，李雪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父母一左一右忙着给她夹菜，添饭。

“慢点吃，这都是你的。”

“都大姑娘了，还跟以前一样，没个吃相。”

李雪鼓着嘴笑着，嘴里的米饭眼瞅着就要喷了出来。

“对了，你和王芮一起开的店，今年咋样，生意还好吧。”李母关切的问道。

李雪一下噎住了，不停的咳嗽着。

李父连忙递过水杯，拍着她的后背，“孩子吃饭呢，等她吃完了再问。”

“爸，妈，王芮她……”李雪哽咽着，话没说完，就失声痛哭起来。

一头钻进母亲怀里，李父一脸忙然看着她。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老头子，别说话。”

李雪抬起头，红着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妈……王芮她走了……”说完李雪哭得更加伤心，全身抽动。

“走了？”

李父和李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日薄西山之际，寒风席卷着院子的落叶，李父烧好炉火，房子没多会就热了起来。

“那他俩的孩子岂不是……”

“那天夜里，孩子出生之后，医生就下了死亡通知。”

就和外面的风雪一样，深夜悄然而至，不动声色。

那天夜里，张桐晕厥的那个夜晚。王芮静静地躺在床上，护士将白布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上。

就在所有人绝望之际，孩子的哭声唤醒了一个母亲的本能反应。

死寂的产房里，王芮微弱的声音被放大，护士趴在她的耳边，倾听一位母亲最后的交代。

“你告诉李雪，让她替我照顾好孩子，照顾好张桐，我希望孩子长大前能遇到一个好妈妈。”

李雪躺在床上，没有困意，一遍一遍回忆过往，一遍又一遍诉说着自己的心声。

“叮叮……”是手机提示音，李雪回过神，好奇的拿起手机。

“你应该还没睡吧？”

“你不也没睡。”

“跟你说个事，我打算年后关店。”

“什么时候？”

“十五过完吧。”

“准备回西市，再做打算。”

“那门店是你俩心血，就这么关了？”

过了很久，张桐没有回复消息，李雪也不再追问。

或许他只有那样才能摆脱梦魇吧，那个熟悉的地方，那张熟悉的柜台，那条熟悉的围裙，时刻都无法让痛苦之焰熄灭。

“剩下的钱到时候会打你卡里。”

“再说吧。”

李雪打开相册，一页一页翻着，每一页都是一个记忆点，每一页都是一个故事。

“嘿，女人！吃火锅走！”

“女人！你少喝点！”

春节刚刚过去，乍暖还寒，冰雪消融，河床沉入水底，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

张桐关了店门，变买了所有东西，只留下了那条围裙和那本厚厚的账本。坐在车里，抽着烟。

母亲这会打来电话，“都弄好了吧。”

“妈，都完事了。”

“你考虑清楚就行，去大城市开店肯定更劳神费力的，妈老了也帮不上你的忙，照顾好自己，孩子你放心。”

“知道了，妈，你和奶奶注意身体，有空我就回去了。”

张桐拿出临走前母亲塞给自己的银行卡，摸着上面的数字，连同那个账本锁进了一个木盒子里。

驱车前往西市，拨通了李雪的电话。

“考虑怎么样了？”

“什么考虑怎么样了？”

“你还没起？”

“当然了，大小姐一般睡到自然醒，雷打不动。”

“我打算去西市开店，拉你合伙。”

李雪顿时来了精神，“想好了？打算给我多少股份？”

“小本生意，没有股份，五五分账。”

“天降喜讯！员工晋升老板！”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西市老地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