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陆微尘跪在地上，举着右手对着月亮大声喊道：“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末了，转过头来向傅秋玄一笑，露出张憨厚面容，“怎么样，不气了吧？”

傅秋玄抱着双手：“别忘记你的承诺，若是要不回内丹，我把你那师父也打成老王八！”

“是是，”陆微尘道，“不过，自数日前被赶出通天观，我便一直寄身在城南的破庙里，可不知为何，近来四下的妖怪纷纷来找我麻烦，小娘子你说，是不是那日老树砸了破庙毁了神龛，佛祖便不庇佑我了？”

“你一个臭道士，跑去佛门之地托身，还想佛祖庇佑你？”傅秋玄心知他身怀紫幽魂的事在妖魔鬼怪中传开，都指望着掏了他的精魄以求道行精进，心中便打起算盘来。

“小娘子哪里话，不论佛门还是道门，能予人方便的即为真门。”

“是么。”傅秋玄道，“倒也不难，无忧馆内厢房数间，给你辟出一间也不是不可。”

“但在下身无分文，只怕……”

“不要钱，”傅秋玄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肉偿就行。”

“肉，肉偿？”陆微尘表示疑惑。

“就是，陪人睡觉。”

“陪陪陪人睡觉？”陆微尘双脸绯红，“原来，迦娘喜欢这种……”

“……”傅秋玄嘴角抽了抽。

还未回答，陆微尘忽然一脸菜色：“小娘子！”

“叫我秋玄。”

“秋……玄……”陆微尘欲言又止，眼睛一个劲抽抽，就在傅秋玄纳闷时，她察觉到身后浮现一丝凉意，回头看去，却见一名提着菜刀的彪然大汉正对着她虎视眈眈，也不知站了过久。

“他娘的！”大汉指了指不远处的屋檐，口喷唾沫，“谁干的！”

凛冽刀芒映照在傅秋玄脸上，她满脸无辜道：“不是我。”

陆微尘也满脸无辜：“不是我。”

两人在菜刀的追砍之下逃得很销魂。

直到无忧馆的伟岸身影倒映入眼眸，傅秋玄才停下步子，看一眼身后的陆微尘已然脸色煞白，仿佛再多跑一步便要倒地身亡。

“你进去小点声，千万别叫迦娘发现！他那个人最是心眼小，若叫他知道我夜里擅自离开，指不定要将我……”傅秋玄一面低声叮嘱，一面推开无忧馆之门，谁料堂中烛火如豆，那女子翘着二郎腿赫然坐在案前翻着账本，双眸绽出森森寒意。傅秋玄倒抽一口凉气，不待细看，已然扑通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道，“错了。”

四方烛火瞬间点燃，神迦阴晦着脸，语气刻薄：“好得很，如今翅膀硬了，狗嘴里竟吐不出一句实话来。”

“你才是狗。”傅秋玄叽叽咕咕地反骂道。

“嗯？！”

“哎呀，”傅秋玄支支吾吾，张口乱编，“那个关殊，我也是才想起来，他数百年前在往生大泽做一个文官，与我旧识哈哈……方才我已告诫他三日内滚出长安城，断不会坏咱们的事，天亮就不去找他麻烦了，行吧？”

“哼，他画的那些女人都一个模子，画上酸诗满行，一看就是个多情种，这样的男人最为死心眼，能听你话才见鬼。”神迦拉着一张马脸。

“迦叔，”傅秋玄去扯神迦袖子，“即便他不听，三日又能出什么幺蛾子，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傅秋玄软磨硬泡。

“好了好了，真够烦人。”神迦抽出袖子，似才看见陆微尘一般，不快道，“这个臭牛鼻子呢，带着他作甚？”

“伽娘，我，我……”陆微尘一张脸红到耳根。

“他想来无忧馆和你睡觉。”傅秋玄道。

“不是不是！”陆微尘慌了手脚。

神迦脸色一黑，抬了抬下巴，冲傅秋玄道：“打出去。”

“且慢！”陆微尘吞吞吐吐，一脸诚恳，“迦娘，几日前，我被师父赶出观内，眼下身无分文亦无处可去，只怕不久便会横尸街头，恳请伽娘留我在无忧馆当个账房，杂役也行！”

神迦面色一滞，似乎犹豫了片刻：“哪座观？”

“城东，通天观。”

“何故被赶？”

“我……我不小心放走了一个女妖精。”陆微尘挠挠头，数日前，师父张玉山将一个可怜兮兮的女妖精锁在道观内，带着几个师兄传授围猎之术，女妖精一遍遍抓，又一遍遍被释放。待众人玩得尽兴了，师父下令处决女妖，师兄们便将其逼至门框处，正要动手，不明就里的他去通知众人用饭，一把将门拉开，女妖精“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随后化作团黑雾逃走了。

当天，他便被赶出了师门。

神迦斜睨陆微尘一眼，道：“你，去门外候着。”

“欸？”傅秋玄目送陆微尘离开的身影，心中分外困惑。

“欸什么欸，闲得慌天亮去帮火房刷碗！”神迦说着，信手将那物什扔在案上，傅秋玄这才发现神迦看的并非账本，而是她曾经抄录的《长生》！一股羞耻感油然而起，傅秋玄嗔责道：“迦叔，你干嘛偷看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