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玄见罢此景，立刻从地上摸了一把灰涂在自己脸上。

“渡生莲？”神迦若有所思道。

渡生莲正是何修所持有的法器，据说有“渡尽邪魔，天地如寂”之能，傅秋玄自然不陌生。

稍时，果然见云端降下两个男子，一个身形修长，着宽松白衣，眉目清贵却不显露锋芒。另一个苍衣劲挺，束了长发，轮廓分明的面容几分俊挺，竟是天界武神楚天青。他一双眼睛滴溜溜扫过傅秋玄二人，却似没认出一般，惊叹道：“哟，关殊能耐了，竟整出这么多凶悍的妖怪来！”

陆微尘立刻挡在神迦与傅秋玄身前，笑眯眯的，一脸无害。

“那两个不是。”何修语气平淡，他将渡生莲收入袖中，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楚天青“哦”了一声，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才终于做出决定道：“也罢，先将关殊收拾了再说。”话落，一道光亮闪过，面前早已不见人影。

见那二人走远，神迦才在陆微尘的搀扶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还是天界行事精明，非要等咱们把画妖击退了才肯出手。”见傅秋玄沉默不言，他凑上前来，却被其脏兮兮的脸惊了一跳，“怎么，不敢见你的老相好？”

傅秋玄拿眼睛横他：“有甚不敢？”

“那就好，”神迦揪住傅秋玄领子，“走，看戏去。”

城西的荒宅此刻正沉浸在一派苦闷之中，兰花枯了，母鸡跑丢一半，那些废纸被揉成团扔在屋中几乎快要堆成一座小山。“怀真……怀真……”关殊手持虚空神笔，此刻正疯魔般埋首案前作画，他面色惨白，神情飘忽不定，血红的双眸亦失去光泽，仿佛整整十天没有休息。

忽然，手中的笔被一股无形力量把控，如何也动弹不得，未待握紧，笔已经脱手飞出，在半空中打圈。关殊双眸一凌，右手蓦然对着面前的空气打出一掌，霎时只闻震响声起，一道苍劲掌刃接下其攻势，风霜素练般的光影剥落，一青衣男子显现身形，其人眉目如剑，轮廓硬朗，正是方才在通天观收拾残局的楚天青，他沉声道：“关殊，还不认罪！”

关殊却并未有丝毫迟疑，右手法力大作，铺天盖地的攻势压至，竟逼退楚天青直取虚空神笔！指尖触碰的那瞬，虚空神笔发出万丈金光，刺得旁人睁不开眼来。

“关殊！”楚天青怒喝，他并未料到，经过一夜的吸食，关殊没有仙元却能拥有如此磅礴的力量，实在骇人。方才他草率近身，已属轻敌。

关殊的声音幽幽从前方传来：“吾妻死而复返，我只求她相伴永生，有何不可？！”

“她不是怀真！”楚天青道。

“她是！”关殊漆黑的瞳孔里燃起烈焰，嗓音也拔高几分，“她是！！”他的语气带着坚持，带着笃定，带着疯狂，好像在反驳楚天青，又好像在说服自己。伴随着咆哮而来的是一记尖锐笔锋，那挥刺极快极狠，力透石墙，若非楚天青躲避及时，想来已被关殊刺穿前胸。他闪至关殊背后，手中长戟化形而出，劈、刺、钩、啄，一套攻势行云流水，只在眨眼间使出，长戟过处，每一道银光都化作楚天青的影向关殊攻去，乍眼一看，又似千军万马合围关殊。

关殊进退不得，眼见被擒，手中虚空神笔挥出，回旋间已如利刃般逐个将那虚影划破！楚天青跃身上前，直袭关殊要害，两人顿时缠斗在一处。即便楚天青身法灵动，无孔不入，却架不住关殊邪气逼人，很快，神笔掠过楚天青手腕带起一道殷红的伤口，他险险退至三尺开外。

要知楚天青曾为天将之首，虽因重伤失去了擎天崩地的力量，但在往生大泽却是战力先锋，连泽主虞江都要敬他三分。此番让他来擒拿关殊本是牛刀割鸡，未想必胜的局面竟硬生生叫关殊破解。他急火燎心，杀欲一念而动，后背大穴却忽然被人点住，何修的声音淡淡响起：“凝神，静气。”

楚天青混沌的思绪刹那变得一片清明——六界中谁人不晓得这虚空神笔是个邪物，被它尝到了血的滋味，极有可能被控制意念，受其驱使，而自己一代天神竟能轻易中招，属实丢人。

何修却并未多说，只是帮楚天青挡下关殊打来的又一记杀招，趁其不备间，手中玉如意一振，霎时有道白光春风野火般击中关殊前胸，将其撞到在地。

关殊口中涌出血来，终于清醒似的狼狈地坐在那里。

“关殊，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泽主无情。”何修漠然道。

“让我来跟他说吧。”一个女声道。

门外风影一过，好像有人跨了进来，关殊转头看去，竟是那个藕衫女子，她披散着头发，浑身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阿真？……阿真你回来了？”关殊踉跄爬起来迎上前去。

“是，我回来了。”阿真的声音温柔且坚定，唇边还含着一丝笑意。

“你……不恨我了？”关殊手足无措，“对不起，我知怀真一事令你心寒，但能不能不要绝望？我当年只是误入歧途，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我现在已经改好了！我……我不会再去杀人，不再去争名夺利！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关殊，其实你最不能接受的不是我离开，是怀真的死，对吗？”阿真抬起头来，看向关殊那通红的双眼，沉静道，“你亲手，把怀真推向了死地。”

关殊身形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