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贾南风坐在司马衷身边,也没有了以前的轻松和运筹帷幄。
大殿内,所有洛阳上品级的大臣都来了,殿内显得拥挤,大家都在紧张地听潘岳讲述:
“微臣与石大人奉旨前往许昌城迎废太子回宫,傍晚到废太子住处,不见废太子,于是石大人还有守城的兵士在城中寻觅,最后在厕所内找到了废太子,废太子手捏一根如意棒,双眼怒睁,全身是血,倒在厕所。微臣和石大人呼唤数声,不见回音,便冒死试废太子鼻息,知已亡多时矣!”
潘岳述完,涕泪交加。
突然,皇上司马衷“哇”地大哭起来,惊得所有的大臣都跪在地上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南风看了一眼皇上,欠欠身说:“众位爱卿,都起来吧!陛下受打击太大,等陛下平静一点后再议!”又看了一眼皇上。司马衷感受到了皇后的目光,立马收住哭声,坐好了。
潘岳接着说:“微臣和石大人匆忙处理了一下废太子后,问守城之人。他们都说,前一天,废太子以前的贴身小黄门孙虑公公来到了城里,说要他们什么都不用管了。他们觉得,孙公公服侍废太子应该比他们好得多,所以就答应了,没想到......”潘岳静了一下,“孙虑也不见了。”
赵王司马伦出列站到大臣最前面:“禀娘娘,今天清晨,旅人桥坍塌,有一辆马车坠入护城河中。后打捞起来确认,死者正是往回赶的孙虑。”
“死得好,该死!”是王衍的声音,混在人群中,看不见面孔,却看见了飞扬的麈尾。
“是该死,只是如此死法,太便宜他了。”有大臣附和。
皇后贾南风说:“好什么?一死就什么也查不出了。遹儿何以能瞑目?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按说这孙虑是不会杀遹儿的,遹儿以前对他不错啊!”
王衍听皇后如此一说,不仅看不见人,麈尾也看不见了。
“壮武郡公!”贾南风高声喊。
张华慌忙行礼应答:“微臣在!”
“令爱卿招能工巧匠,尽快修复旅人桥。不修石拱,修石柱,走着叫人放心,桥在没修起之前,为方便出行,现在旁边搭一座临时浮桥。”
“微臣遵命!”
“赵王呢?”贾南风又问。
“微臣在!”矮小的赵王也慌忙出列行礼。
“赵王啊,司马家族走到今天不容易,你是长辈,要真心护着点。令你彻查废太子遇害之事,无论谁是凶手,谁是幕后指示,一旦查明,严惩不贷。”
“微臣谨记!”
“太子太傅王大人来了吗?”
“禀娘娘,王大人抱病在府,没能上朝。”张华上前禀报。
贾南风皱皱眉头。王衍看在心里,生出几分紧张。但贾南风并没有再说,她转过身子对皇上说:“皇上还有什么旨意吗?”
“朕要遹儿!”皇上悲悲切切。
贾南风又把眼光投向百官:“诸位爱卿,废太子遇害,举国哀痛。但要特别提防小人乘机扰我大晋,望诸位爱卿各司其职,保我大晋河清海晏。退朝吧!”
百官三呼万岁后退去。
散朝之后,王衍匆匆赶回自己府中,府上里里外外一片吵闹。王衍在门口,皱起了眉头,他是很不愿意在自己府上见到有如此不雅行为的,他是清谈中的翘首啊。正要发作,却见夫人郭氏披头散发从府里冲出来,对着王衍“呸”地吐出一口血痰,血痰挂在王衍的鼻子尖上摇荡。王衍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夫人郭氏一把拽住他的胸前,两眼瞪得溜园,歇斯底里猛叫一声:“王衍小儿,不如畜生的东西,还老娘女儿来!”话音一落,“啪啪”两记脆亮的耳光扇在王衍的脸上,血痰从鼻尖上飞去,左右脸上鲜鲜地烙上了八个手指印。
王衍平时怕夫人,感觉此次非同往常,拉住夫人,想问个究竟,但夫人却软软地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王衍顾不得形象,把麈尾丢到一边,高喊:“快来人!”仆人跑上来,把夫人抬入府中。一个年长的仆人躬着虾米腰对王衍说:“大人,二小姐自缢了,是在听说废太子遇害后走的。”仆人说完,老泪纵横。
王衍脸上的血指印慢慢变浅,听完仆人讲述,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没进府,而是对老仆人说:“府上由你主持安置一下。我有要事要出去,一会便回。”说完,捡起麈尾,匆匆离去。
虾米老仆人不解,心想:这世上还有比死了女儿更重要的事吗?难道王大人父母死了?他父母不是早死了吗?但他不能说,只能点头称是。只能看主人离去的背影感叹:他们神仙中人,就是不一样。
王衍赶到王戎府上。
王戎没病,正悠闲地在府上配寒食散,府里府外弥漫着药味。这药味整个洛阳都习惯了,所以不再刺鼻。
王衍突然闯进来:“阿兄救我!”
王戎吓得手一抖,药末撒满地。见是王衍,有些不快:“这般唐突,还是王衍吗?”
“事急矣,事急矣,顾不得形象了。阿兄,小女惠风听说废太子死后,自尽了。”
“悲啊!衍弟,你又走错了一步棋。”
“小女自缢,不能怪我,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非也,你错在不该上表请与废太子离婚。看现在,惠风自缢,怕什么名分也没有了。”
王衍不服:“上表请小女与废太子离婚,不是阿兄的主意吗?”
王戎有些尴尬:“是阿兄的主意,可是你的事。做与不做在于你。”
王衍着急:“别说这些,衍弟知道已错在前面,但后悔也没有路了。就想请教阿兄,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吗,现在该怎么办?”
“峰回路转别指望,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惠风之死总算给你挽回了点面子。”
“何以有如此一说?”
“惠风是怎么死的?是徇情而死。如果废太子能得到朝野同情,那惠风的口碑就会更好。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王衍点点头。
“不过,阿弟的形象可就要大打折扣罗!”
“为何?”王衍又紧张。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是你让他们离婚的呀?”
“阿兄,这世上除了您,还有谁能长后眼呢?知道有今天,打死我也不会表请离婚。”
“算了吧,悔也不行了。路还要走,且要走好啊!”
王衍说:“阿兄,小女自缢事小,小弟将来如何行走事大,不知路在何方。”
“还记得四个字吗?”
“哪四个字?”
“‘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
“请阿兄赐教?”
“阿兄已嗅出这天下的气味,有一种预感,有大事要爆发。这大事非你我所能驾御。所以记住,不要太张扬显露。最好深藏府中,耳听眼见,大事过后,再找准方向。”
“可衍弟是尚书令啊?”
“当然可以借女儿之殇,闭门修炼。”
王衍讨到主意,回到自己府上,夫人清醒了,也累了,看着王衍,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淌眼泪。
王衍突然想到,该去看看女儿了,这惠风,怎么就这么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