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终于没有使自己倒下,大声说:“矫诏,矫诏。”说完,心到静了,目光如电,直射赵王。
赵王痉挛一下后,不动声色,示意上面的老黄门。
老黄门又抖抖地开始宣读另一封诏书:
“......壮武郡公张华身为国之冢宰,助纣为虐,当削去官爵,诛三族......”
“不是的!”张华大吼一声,冲向赵王,但很快被禁军架住。
赵王继续了他的阴阴一笑:“放开张华!”
禁军住了手。
张华没有勇气再冲上去,他扫视了两边稀稀拉拉的文武大臣,个个表情木然,最后把眼光落在皇上身上:“陛下,微臣无力回天了,多保重!”说完,正了正冠冕,抻了抻朝服,猛地向殿上的一根大柱撞去。
赵王反应快,说了句“拉住他”。
一禁军快速一闪,挪到大柱边,张华撞在禁军身上,禁军抱住了张华。
赵王走到张华身边,平静地说:“张华,是忠臣,就不能自尽,自尽也违抗了圣旨。”
张华挣托不了,脸憋得通红,喘了一口气:“司马伦小儿,有种就当着皇上的面,在式乾殿把我杀了。”
赵王矮小,最听不得人骂他小儿。但他依然平静,捏了捏张华沟壑纵横的老脸:“是真的吗?”
“真的!有种你就在这里,当着陛下的面杀了我。”
赵王围着张华转了两圈。大殿里静得只听见了皇上“吧嗒”一下,张大嘴巴的声音。突然,赵王从禁军腰间抽出佩剑,“嗖”地刺向张华,佩剑刺得很深,穿过了张华的身体,连抱着张华的禁军也被深深地刺进。
张华向皇上面前走了几步,跪在皇上前面,想最后喊一声皇上,发不出声,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啊”地一声,昏死过去。
赵王在张华背上的禁军衣服上拭了拭血,说:“没事,逆贼已除,大家都有重赏。”
潘岳和石崇同坐一辆豪华马车奉旨从金谷园驰向皇宫,车轮将路上的泥水划开,空中的泥水好象给车轮安上了两只翅膀,打在行人身上,行人什么也不敢说。
潘岳打开车帘看雨后的清晨,心里有说不出的惬意。
“潘兄,这一辆车可载着两个举世不凡的人啦!”
潘岳转身对着石崇:“石老弟过奖。只有石老弟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超越汉武金屋、魏武铜雀的金谷,更有无与伦比的绿珠,才是举世不凡之人啦!一般士人与石老弟相比,如同污泥浊水,狗屎一样!能和石老弟同乘一车,潘某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潘老弟之言,听着真让人舒服!天下可没有第二个潘岳老兄啊!都说王衍绝世惊艳,实乃饭袋一个;左思洛阳纸贵,但丑陋无比。只有潘兄,人才文才,天下无出其右。”
“哈哈!石老弟之言,潘某也听得舒坦。”
“哎,潘兄,趁我们还在路上,你我不妨打一赌,如何?”
“什么赌?谁能赌过石老弟?”
“赌当然我们能赌的。”
“那说吧!”
“你说到了皇宫之后,皇后娘娘会先召见我们之中的哪一个?”
潘岳很自信:“这个不用赌,肯定是我潘岳啊!娘娘喜欢美男。”
石崇不高兴:“皇后娘娘喜欢美男不假,难道我石崇就不美吗?再说,娘娘一定喜欢更年轻的,我可是你的小弟。”
“那就赌吧,赌什么?”
石崇说:“我输了,在金谷宴请你,由陆机、陆云,还有左思作陪。”
潘岳说:“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宋伟。”
石崇说:“那个容易!如果你输了呢?”
潘岳说:“我是不会输的。但万一输了,我会集除了你之外的二十三友陪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马车到了皇宫才感觉气氛异常。一列列禁军的兵器闪着寒光。平时皇宫门口只站着几名黄门,今日却有两路禁军一直延伸到宫外。
“怎么啦?”潘岳看得奇怪,心里不塌实。
“一点都不明白!”石崇说。
“莫非是在操练?”潘岳猜想,声音却很低了。
“应该是的,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因为天下好久没战事了。”
止车门前,他们一起下了车,过止车门,禁军站得直直的,谁也没理他们。
他们开始害怕,但奉旨进宫,又不能不进,刚进皇宫大门,一个极尖的声音传过来:
“两位大人终于来了。”
潘岳、石崇几乎同时一颤。都发现猥琐矮小的孙秀带着一队禁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噢,原来是孙大人!”潘岳堆上笑脸招呼。
“不不不,两位大人过奖了。在两位大人眼里,我孙秀是小人,彻彻底底的小人。还不如一条狗,坐了大人们的椅,那椅也是要烧掉的,因为脏了、臭了两位大人的高贵。”
“孙大人自谦了。”石崇很尴尬。
“不是吗?大人们都忘了吗?大人们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好记性啊!怎么会忘了呢!小人孙秀可是铭刻在心啊!因为那是我孙秀的耻辱,是我孙秀的大仇啊!作为男人,仇是不能不报的,不报仇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你们说是吗?”
潘岳表情很复杂:“孙大人的意思是?”
孙秀狠狠地一笑:“依我的意思,我要手刃两位大人。但我不能违皇命。”说完向不远处立着的一个黄门说,“宣吧!”
黄门高声宣读:“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接旨!”
潘岳、石崇胆战心惊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谄事贾氏,阴害太子......”
第二天拂晓,东方的云层很重,朝阳被捂得严严实实,所以,整个洛阳都很沉闷。
潘岳、石崇及其三族都被押向刑场。
潘岳惨然一笑,对石崇说:“还记得我的金谷园题诗吗?‘投身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一语成谶,今日可真是白首同所归了。”
石崇笑不起来:“只可惜了我的泼天家财,还有美人绿珠和宋伟,也不知何所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