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绝对是关东士人搞出来的,一方面是打压马家这样的老牌士族,一方面是不希望皇甫坚寿这个少年郎君,过早的进入朝堂。
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朝廷即将诏令官职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要说是巧合,没人会信。
更何况,宋家这么多年,和马家相争,也没有把矛盾摆在如此明显的地步,此番却大张旗鼓,几乎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做下这么粗糙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不智的。
当然,宋家点起了一把火,后续自然不需要宋家发力。
就在纪灵和孙坚进入宋家的当天,朝堂上立马就有人开始攻击皇甫坚寿,说他轻佻为威仪,不可作为将军。
更是有人说他在长安搞的民怨沸腾,惹得天怒人怨,甚至要反过来,治皇甫坚寿的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看的只会更加的真切。
此时,关注这件事的人们,都在期待皇甫坚寿动向。
按照以往凉州武人的惯例,遇到这种来自洛中的压力,要么投靠士人,要么投靠阉宦,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但事情的进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前后不过三五天,长安的宋府被皇甫坚寿掀的底朝天也就算了,没想到就连宋家扶风的老宅,也被大军围住,以查抄叛逆的名义,被砸了个稀巴烂。
甚至有传言,宋家的宗祠,都被外人闯了进去,大闹了一番!
这下,双方的仇恨便不会小了!
很多人都觉得,皇甫坚寿到底年轻气盛,干下了糊涂事来,本来有理的事情,现在也变得不好收场了。
但对于皇甫坚寿本人而言,这才哪到哪?
事情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大汉朝堂上,要是有理便能够成事,那大汉的江山,在历史上只怕不会只有区区四百载!
理,从来都不是政治资本!
他皇甫坚寿,也从没想过以理服人。
七月中,贾诩先一步传来了消息,据说朝廷对他的安排,已经出台,但现在因为他名声上的纠纷,诏令还在隐而未发。
刘宏似乎也看出了皇甫坚寿年轻气盛,有能力,有野心。
对他的安排,也极为巧妙。
竟然擢拔皇甫坚寿作为大汉的新任卧虎——司隶校尉。
其实正常来说,身为卫将军,都任刺史,身担两千石的太守,都是正常的任命。
可司隶校尉部的长官,司隶校尉,绝不在此中行列。
这一来是因为司隶校尉本身就有一定的兵权,更主要的是,司隶校尉距离大汉帝国的都城,实在是太近了……
这样的位置,往往需要一个对皇帝极其忠诚,甚至干脆任由皇帝摆布的人,才能够让皇帝放心。
可皇甫坚寿……
在这个行列吗?
……
与此同时。
洛阳,西园。
这座刘宏斥巨资打造的娱乐场所之中,今岁又多了新的花样——万金堂。
皇甫嵩被宫人引入万金堂中,看着一连陶醉姿态的刘宏,连忙垂首行礼。
皇甫嵩入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刘宏对这个“国之栋梁”很满意。
现在回想起来,皇甫嵩当初被举出来为官的时候,此人好像一连给自己上了几十道密疏,自己还以为这人和许多求名之人一样,想要博出个名头,所以并不上心。
“平身。”
刘宏衣衫有些不整,似乎是匆匆套了上来,他看了看浓眉大眼的皇甫嵩,示意对方往近前靠去。
“爱卿。”
皇甫嵩有些感动,他年过半百,好不容易入朝为官,此时见到陛下如此亲近自己,心中不免充满了激动。
这都是陛下的恩情!
刘宏示意身边的宦官先呈上一些瓜果,任由皇甫嵩坐在自己的下手,然后缓缓开口道。
“听说卫将军最近的所为了么?”
皇甫嵩顿时失色,道:“臣……臣知道的。”
刘宏似乎并不在意,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幽幽,但惹得皇甫嵩心惊肉跳。
“那汝知道有多少人弹劾他么?”
皇甫嵩手心微微出汗,别看他上次和自家的孩子有些不快,但说到底,那是自家的孩子,还是嫡长子,是倾注了他的心血,继承了他的希望的存在。
此时听到上位问询起来,皇甫嵩心中乱如团麻,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
刘宏眉头微微一皱,又道:“汝之前弹劾赵忠,可曾考虑过今日的局面?”
皇甫嵩心中一愣,怔怔的看着地面,目光低垂,声音沙哑道:“臣……只为臣子的本分而已。”
刘宏哈哈大笑:“好一个臣子的本分而已,盖勋同为凉人,汝应该知晓,前不久他给朕上书,还说朕只是被左右蒙蔽,可朕环视宫中左右,又有谁能蒙蔽的了朕?”
“汝说,朕与盖勋孰对?”
皇甫嵩沉声说道:“自然是陛下对。”
刘宏冷笑:“爱卿心不诚啊,汝以为朕是在考验,是在拷问,谁又能知道,朕问的是真心话?”
皇甫嵩有些摸不着头脑,上位今日说话的确诚恳,可哪个臣子,又真的能和皇帝心神相合?
生杀大权,不都在刘宏的手上?
他继续保持了沉默。
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此时他只希望皇帝能够从轻发落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儿,好让皇甫坚寿远离这一次汹涌的风波。
本来他以为今日单独奏对,有额外的收获,现在看来,额外是有,担惊受怕,更是有了。
刘宏见皇甫嵩久久沉默,幽幽的叹了口气。
又说起了从前。
“爱卿此前和朕互通的那些密疏,可还留有备份,朕忽然有些怀念,想重新翻阅一番。”
皇甫嵩顿时头大。
他从小做事最为重视机要,凉州士族又常常为关东士人攻讦,当初他上书之后,不论是自己的书信,还是刘宏的回复,他都统统烧毁,早就没了踪影。(史实事件,非杜撰)
他有些艰难的说道:“臣为了机要起见……,原件已经焚毁了。”
刘宏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似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大将,似乎自己观察的还不够真切,他身上还有自己没有发觉的特质。
他忽然又有了兴致,只觉得心中有些事,似乎还有变化。
他小声喃喃,似乎是说给皇甫嵩,也似乎是说给自己:“不必慌张,一切还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