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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了,女孩一个恍惚,将厚厚的信夹回书里,放回行李箱中。
她犹豫着往套间门口走,心里猜是他们头天说的造型师来了,身后“哒”的一声,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是手袋掉落在了地毯上,大概是刚刚让衣角蹭到了,她弯腰将它捡起,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的手拿包,绸缎的面料,上面绣着朵白色山茶花——那个品牌的标识,她只在杂志上看到过的品牌。包是新认的大嫂昨天送来的,说是给她今晚的宴会拿。
直起腰又瞥见桌上躺着的崭新护照本,那上面是她出生时在户籍登记处填报的名字:明瑜,mingyu。门铃矜持着又响了一声,短促而谨慎,女孩将护照放进了绣着山茶花的手拿包,走过去开门。
两小时后,她身着一袭和手包同样质地的珍珠白色小礼服裙坐进黑色轿车后座,大嫂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我们小瑜真真是个美人胚。”大嫂笑着将她上下打量。
十六岁的明逾微微红了脸,只一低头便将要表达的客套打发了过去,等再抬头看车窗外纽约城初临的夜色,脸上刚才那一瞬的局促已渐渐消散,薄薄的迷茫在上面蔓延,在车窗外的浮光掠影中忽明忽暗。
这几个月像一场梦。
半年前生日那天她看到一封信,从美国洛杉矶寄来,落款署名青远山。
信里询问寄给舅舅的钱够不够,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去美国读书。
明逾是在第二天出走的,乘了半小时火车到了海城,住在一百五十块一晚的地下宾馆里,流浪了两三天,找到一家酒吧唱歌。
后来舅舅找到她时,已经在那唱了近四个月,舅舅气急了,上去就是一巴掌,说的话也难听。回平城的火车上她看到舅舅红着眼眶,明逾低下头不响,那边却传来闷闷的一声:“你妈妈要是晓得我把你养成这样……”
明逾本能地想还嘴:我怎么样了?她要是知道你偷偷拿老色鬼的钱……
嘴巴慢了一拍,等要张开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再也不响了。
一个礼拜后,青远山敲开了平城舅舅的家门……
到了八月,明逾懂得了一件事,生父和舅舅仇怨再深,总有一点是达成一致的,就是把她明逾送到美国读书。
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了,青远山说先接她去洛杉矶看看,在美国转一圈,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回她的平城,也不勉强。
明逾在心里“呵呵”一笑,想,管他们用什么方式软磨硬泡,她是不会就范的。
她不喜欢洛杉矶,空气像一块大海绵,要把她皮肤里的水都吸出来。到了九月,她要回平城,学校也开学了,青家人却问她能否再等几天,九月十日有一场重要的家族聚会,在纽约。
“青家人我都见过了吧?何苦再等一场聚会?”
“这场盛筵,是和圣弗兰的白家共飨,小瑜,爸爸希望你在场。”
明逾唇角不易觉察地牵了牵,压住那个略显鄙夷的神态,她还是没有习惯老色鬼以“爸爸”自居,她的生命里没有这个角色。
“白家又是谁?”
“这个说来话长,我爷爷,也就是你曾祖父,他有个弟弟,他和这个弟弟当年因政见分歧而老死不相往来,这个弟弟有个女儿叫青小娥,说起来是我的堂姑姑。她于三十年代出生于香港,后来嫁到了圣弗兰白家,你应该听说过‘白鲸’集团,青小娥的丈夫白亨利,就是‘白鲸’的创始人。青白两家虽然有这么一层亲缘,但这许多年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总之几代之前结的怨,一直不得化解,好在这些年各方环境宽松了许多,晚辈们也有意交好,这才促成了这场重聚,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参加。”
明逾脑子里还在努力捋清楚这亲戚关系,无奈太过复杂,摇摇头放弃,“为什么在纽约?”
“小瑜很聪明,一下问到了点子上,我们青家在洛杉矶,白家在圣弗兰,聚会定在哪里都有主次之嫌,怕有失偏颇,正巧你哥哥那周在纽约办事,他一个朋友租了艘小型豪华邮轮要带人出海,因为计划有变不能成行,游轮又推不掉,你哥哥建议我们把聚会开在那里,青白两家一商议也都觉得不错,就那么定了。”
轿车从世贸双塔旁缓缓驶过,明逾在车窗前仰起脸看它,看这陌生的繁华,她开始思念平城。
车子终于在码头边停下,司机给她打开门,七厘米的鞋跟犹豫着落在临时铺起的红毯上,红毯那端是承载这场青白两家宴会的小游轮。
三十岁的大嫂美得正当年,伸手挽过这被平城的穷舅舅养大的怯生生的小姑子,这女孩有趣,怯而不懦,再超越她年纪与经历的东西她都能接过去,带着略显羞怯的漠视将它甩到身后去,就像此时她这身昂贵的行头,就像这场她不感兴趣的聚会,她就是来完成任务的,好证明给她父亲看,她不适合留在这里。
鸡尾酒厅里响着漫不经心的爵士乐,这些天见过的那些姓青的男男女女,此时更加高贵上流。明逾站在如星河般压来的水晶吊灯下,侍应托着细高的杯子走过,在她面前停下来。
“小姐,需要一杯吗?”
明逾顿了一秒,左手拿着那只包,右手有点空,她抬起手臂,要去拈那只盛了淡金色液体的杯子。
“这是酒精饮料,”身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她还没到法定年龄,如果有非酒精饮料,麻烦帮她拿过来。”
明逾收回手,面前站着位高挑美丽的女人,正对自己笑着,女人有些面熟,想起来了,在洛杉矶四处拜访亲戚时见过,好像青晖和大嫂都喊她“卿姐姐”。
明逾有点不好意思,匆匆笑了一笑,正要说什么,瞥见青卿身后着一袭泛着浅蓝光泽长裙的年轻女子,女子半长的头发,正用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