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记性极好，只送过宁晓艾一次，便记住了她的地址，送到她楼下，看着她明明眼神黯淡，却强装微笑的和他道别，夜幕中那个纤细的背影，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便又自嘲的笑了一下，发动车子，离去，未作任何停留。

回去的路上宋南开得极快，车窗降下，风声呼啸而过，一辆辆车被他甩在身后，连同那一抹剪影，白色的卫衣，牛仔裤，束起的马尾，棒球帽下年轻而干净的脸，还像个孩子一般，表情都写在脸上，这样的女孩竟会叫他有些蠢蠢欲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凡事都在他预料控制范围内，只有宁晓艾的出现似乎有些些意料之外。没料到每次和她在一起竟会少有的觉着愉快，也没料到自己会想要她，更没料到她居然会拒绝。

财富，权势，一手建立的娱乐王国，拥有了一切，今时今日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他对女人并无强烈的欲望，但也不排斥身体上的享受，其实能真正接近他的女人极少，必须知情识趣，懂分寸，拿捏好与他相处的度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一旦过了界，他绝对没有情面可讲的。

是因为一个人太久了吗？所以才会想要这个女人。很喜欢她的味道，那一刻身体涌上的欲望，清晰而强烈。可她居然会因为他的一个吻而问他那样的问题，若是换做别的女人，他一定会觉得矫情无趣，偏偏她那颤抖着的声音，让他心生不忍。

算了吧，他从来无需勉强女人，合则聚，不合则散。既然明白她想要什么，而自己又不能给她答案时，就这样吧，太认真，只会觉着负担。

夜晚，车窗外光影流动，远处一栋栋高楼里玻璃窗上透着星光点点，灯火阑珊，忽然觉得索然，像奔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万家灯火，他的终点在哪里？

等红灯时，他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周妈，奶奶睡了吗？”

“还没有，刚刚，先生太太来了电话，说了好一会话，正念叨你呢？”周妈在电话那端一一汇报情况。宋老夫人一子一女，女儿远嫁国外，儿子媳妇虽在国内，却几年也难得回来一次，老太太身边便只有宋南这个长孙在照料，虽然他工作很忙，经常在各地飞，但一直坚持隔一段时间就会回老宅住上几天，陪陪奶奶。

“告诉老夫人，我二十分钟后到家。”

时间掐得刚刚好，十九分钟，宋南迈入客厅，宋老夫人果然还没有回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

宋老太太已有八十高龄，早一段因为摔一跤住了院，人是清减一些，反倒愈显得精神了不少，鹤发童颜，看到已有月余没见着的长孙，眯着眼，脸上的皱纹里都溢出笑意来。

“南儿，快过来给奶奶看看有没有又瘦了？”老夫人还一直习惯叫孙子的小名。

“您又瞎操心了吧，您孙子天天山珍海味，哪会瘦？”宋南笑着坐到了宋老夫人身边，眼角余光撇到一旁茶几上的两张照片。

宋老夫人虽年事已高，人却异常清明，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瞥了一眼：“今天工人清理打扫书房，这两张照片从书柜掉出来，我就没让放回去了。”

照片上是两个十六七岁男女孩子。男孩清瘦高挑，五官轮廓俊朗，站身旁的女孩反倒显得有些平凡，算是文静清秀，白衬衣蓝裙子，微侧过脸望着男孩笑。

宋南只扫了一眼，眼底淡淡无波，他甚至已经想不起这两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段时间常常拿出来翻看，是夹在哪本书里还是相册里？有许多年都不曾再看，倒快忘了。

宋南微笑看着奶奶，人老了有时会变得有些可爱，如此借口，他已知道老人想说什么，所以很有耐心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宋南脸上不甚在意的笑容，让宋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其实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唯独对这一段陈年旧事有所顾忌，现下便没了顾虑，拉着孙子的手：“南儿啊，奶奶这次住院想了许多，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这的人了，这次差点去见阎王了，下次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去就去了，奶奶活了一把年纪，风雨过，享受过，按说也是可以去见阎王的人了，奶奶并不怕死，但奶奶还没见着我宋家的长孙结婚生子，怎么也不甘心啊？”

宋南一直未出声，慢慢的听老人说完了，才轻揽着她的肩朗声笑道：“什么死不死的，算命先生说过我奶奶长命百岁，等过两年我还要带着您一起去环游世界的。”

宋南避而不谈结婚的问题，老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哄的，瞪了他一眼：“你少哄我，你真有心，就赶紧给我结婚，生个曾孙，你们一家三口去环游世界才真是让我长命百岁。”

宋南无奈莞尔，却并不接话，只极有耐心的继续听老人念叨。

宋老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要说动他有多难，敛了神色，睇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你不结婚，是为了沈蔷？”

宋南沉默了一会，“不全是。”简单的回答，虽然不喜提起，还是简单明了的回答了奶奶。

“你们这算怎么回事？她这么多年呆在国外，也从不提回来，你在这边和女明星闹绯闻，几个月去看她一次？我虽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但谁叫我们欠人家的呢？你们真要在一起我也不反对，只是”说到这，老人一顿，看着宋南眉心凝重，“只是南儿啊，已经过了快十年了，什么都变了，人心是最容易变的？”老人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言。

老人一点也不糊涂，看得很清楚，是的，他对沈蔷的感情早已不可能还是青春年少时懵懂青涩的爱恋了，十年，她和他都有各自的生活，时光磨平了伤痕，也磨淡了情感，只是十年前的承诺，他没有忘，“？我等她十年，十年里，沈蔷哪一天愿意了，我就哪一天娶她。”十年前他含着泪掷地有声的说出的承诺，没有忘记过？

宁晓艾和丁丽合租的是一栋老式楼房，没有电梯，她们住在顶楼六楼。宁晓艾上到二楼，没有再往上走，而是站在楼梯间的窗前向下看，看着他的车掉头，黑夜中车灯极亮，未作任何停留的疾驰而去，雪亮灯光划破夜空，转瞬没入夜色之中，不见踪迹，留下一地空寂？

黑暗的楼梯间里，清凉的月光照着那一抹呆立了许久的身影，好半天宁晓艾才转过身，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应声而亮，随之，明亮灯光清晰的照见一张湿漉漉的脸。上面传来了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宁晓艾三两下胡乱的擦去脸上水渍，埋着头飞快的向楼上跑去，惊得与她擦肩而过的邻居都诧异回头。

“咦，那不是住在六楼的晓艾吗？”

“好像是，这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宁晓艾平时见着邻居，还没打招呼就先挂上了笑脸，笑眯眯的模样，给人的印象特别好，今天这样子很是叫人意外。

上到六楼，打开门，室内一片黑暗，看来丁丽又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宁晓艾灯也懒得开，直接摸回房间，倒头躺上床。

觉着眼睛有些酸胀，索性闭上，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居然哭了？宁晓艾，明明是你自己拒绝的他，为什么人家如无其事的走了，你倒哭上鼻子了？她不是爱哭的性子，平时也极少掉眼泪。从小家人宠爱，顺顺利利的长大，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又进了心仪的电视台工作，真可谓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她又性子随和，不钻牛角尖，所以极少有能让她哭的事。

在宁晓艾的记忆里上一次掉眼泪还是大学里和许磊分手的时候，那一次可以说是宁晓艾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到挫折，哭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一双肿得桃子似的眼睛去上课，一下，所有的人便都知道她失恋了，都以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着她。那次之后，宁晓艾曾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这样为男人掉眼泪，何苦让别人看戏，平白成为人家的笑料。

可今天的她还是哭了，心里好像有很多委屈，明明是她拒绝了他，但又有些莫名的怨他，各种道不明的情绪纠缠于心间，宁晓艾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之后很多天，再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也没有再联络过她，宁晓艾的手机里只有宋南那天约她时打来的号码，她甚至不肯定这是他号码，宁晓艾坐在那翻弄着手机，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一下狠心从通讯录中删除了那个号码。

“晓艾，干什么呢？还在玩手机，开会去了。”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宁晓艾的肩，清亮的嗓音。

宁晓艾一听声音已经知道是谁，关了手机，站起来，转身，笑着挽上来人的手臂：“赵姐，走吧。”

赵玉，她们台新闻栏目的第一女主播，宁晓艾性格好，平时在台里人缘不错，挺让赵玉喜欢的。两人挽着胳膊向会议室走去，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宁晓艾却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一个人。

早在两天前，赵玉向宁晓艾透露，台里准备安排她去主持一档新上档的深度访谈类节目，她原本就同时负责午间新闻和晚间新闻的播音，因为新节目无法兼顾，将会退出午间新闻的播报，而接替她的主持人还未定下了。赵玉很看好宁晓艾，夸她这次助学活动的报导做得很成功，主持有灵气，也有自己的风格，各方面的反响都不错，如无意外将很有可能会是由她来接任午间新闻的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