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儀把許志軒安置在自己寬敞、明净的客廳裹。
“希望你還没有把它當柴燒掉。”許志軒看着坐在對面的陸儀說,語氣比前日陸儀去找他的時候好了許多。
“那衹是我一時的氣話。”陸儀不怕面對那個偏執、暴躁的許志軒,却很難面對現在這個流露着乞求口吻的他。
“我的脾氣一直不好,特别是這幾年尤其壞。我自己也知道身邊没幾個人能忍受
我。”許志軒的語氣很平静。
“你的腿,真的就一點兒希望也没有嗎?”陸儀問。
“有没有希望還不是一樣。”
“值得嗎?”陸儀不敢直視許志軒的雙眼。
“你戀愛過嗎?”對方反問,“如果你真正愛過,我想大概你就會明白我。”
“恐怕正是因為曾經經歷過,所以現在看來愛情衹是人生的一個部份,一段經歷,實在不值得為了它而放弃人生的其它層面。”陸儀淡淡的說。
“雪茹可不會這麽想,她比你感性得多。這也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之處。”
“我想雪茹也會成長,會成熟。”
“這樣灰色的對待感情就叫成熟嗎?說到雪茹,其實她會出事我一點兒都不奇怪,而且恐怕她早就為自己預先設計了那一天。事前,你們就一點都没感覺到嗎?”
陸儀背靠着書架静静的盯着志軒,她弄不明白為什麽許志軒老認為雪茹是存心自殺。到底是他了解雪茹,還是自己更了解雪茹?她有些生氣了,猛一下抬脚衝進了書房,又很快從裏面出來,手裏拿着一個細長的錦盒。
“你的簫我一直替你收着。如果雪茹真象你說的那樣她又怎麽可能這麽細心的對待這些事情。她和那個人分手後,她依然樂觀、積極的活着。她珍視生命中的每一樣事物。她惦念着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這樣的人會是厭世的嗎?”
許志軒奇怪的看着陸儀,他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麽會使她那麽激動。
許志軒打開錦盒,取出被紗包裹着的簫,抬起頭,對陸儀說:“雖然我很久没碰它了,但是今天仍然想為你吹一曲,算是謝謝你替我保管它。想聽什麽?”
陸儀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看了看許志軒,遲疑了一陣,說:“《居庸關中秋對月》,行嗎?”
許志軒也有片刻的遲疑,然後他緩緩將簫移到嘴邊。每一次,許志軒在吹簫時便會脱離那種奪奪逼人的氣勢和冷傲的神情,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形容和摸捉的憂鬱神色。透過這層憂鬱你可以洞見藴藏在他心裹的無限温柔,而平日的冷峻不過是一種僞裝罷了。
陸儀悄悄踱到窗前,倚着窗她默默注視着這個男人,聆聽着那如泣如訴的悠揚樂曲。
這樂曲使得時空的界綫有些混亂,很多年前的那個陰歷十五的夏夜又回來了······
夏日的晴朗的夜空,碧空如洗。明亮、皎潔的一輪滿月挂在當空。時近半夜,迷糊中雪茹被一陣簫聲驚醒。側耳傾聽,果然是那熟悉的簫聲,它一聲聲如泣如訴般飄進雪茹的心裹。雪茹起身靠窗而立,從二樓的窗口,她看見那個在明月之下,靠在樹旁吹簫的許志軒。許志軒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細細瘦瘦的卧在地上。哀婉的簫聲,飄忽的夜風,瘦長的孤影,這一切是那麽强烈的震憾着雪茹的心,心頭涌起了一種濃鬱的凄凉的感受。于是雪茹輕手輕脚的走下樓,走向那倚樹而立的孤影。吹簫人感到了她的到來,放下簫,轉過頭用深遂憂鬱的目光望着她,久久不語。
“再爲我吹首曲子吧。”雪茹輕聲說。
于是樂聲再起。這是一首雪茹從來不曾聽他吹奏完整的曲子,樂音飄向空中散布在空氣裹,于是這夏之月夜一下子變得濕潤。一曲既終,許志軒走到雪茹身旁坐下,擺弄着手中的簫,說:“你知道宋方壺的那首《居庸關中秋對月》嗎?”他低下頭看看雪茹,輕聲咏頌起來:“一天蟾影映婆娑,萬古誰將此鏡磨。年年到今宵不缺此倜兒,廣寒宫好快活,碧天遥難問娥。我獨對清光坐月兒你團圓我却如何?”咏畢,許志軒低下頭擦着他的簫,而不再怔的對着天上的月亮,久久不能開口說話。
曲終-人散。雪茹站起來,輕聲道:“我該回去了。”
“别走。”志軒抓住雪茹的手腕,用力一帶把雪茹拉到懷裹。“别去西班牙好嗎?忘掉那個人,跟我在一起吧!”他用强勁有力的胳膊匝緊雪茹使她無法挣脱。
“我可以不去西班牙,也可以跟你在一起,但是要我忘掉他,”雪茹仰起頭,目光如寒星般射向他,“志軒,你,你认为可能嗎?”
許志軒瞪大眼盯着雪茹,憤怒、嫉妒、心痛、不平和傷心等種種情緒從他的目光中噴射出來。
簫聲停止了,錯位的時空又恢復了正常。
陸儀客廳裏的沉默被清脆的門鈴聲打破。從可視門鈴的監視屏中她看見手中捧着一大把臘梅花的崔少秋。陸儀的眉頭不禁微微一皺。樓下,崔少秋可以看到樓上的燈光;樓上,許志軒在背後看看自己。陸儀進退兩難。
陸儀暗中長嘆一口氣,伸手按下了開門鈕。回轉身,她進入明亮的客廳,一邊取出一支烟,一邊說:“崔少秋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