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说竟敢断言自己已经取得胜利了?
意识到对方并非逞勇或是虚张声势后弥赛亚不免也兴致高扬了几分。
“我……输了?”作修女打扮的代行者眨眨眼,表情无辜地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因为什么才输的?和姐姐放出的这些好看无害但也无意义的魔力凝结体有关吗?”
但有人在这句话后半段出口之前的更早些时候便发现了场上的异变。
以某道看不见的分割线为边界这块本就算不上宽敞的空间被显而易见地分成了两部分,而那些仅出现在其中一侧半空中的异物则唤起了他心中的强烈不安。
“这是……”望着被隔开的另一侧山姥切国广对着眼前这间仿佛盈满了无数萤火虫般的透明牢笼愣了足有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地朝那些荧绿色光点上前几步然后不出所料地撞上了某道不可视的障碍。
……那个任性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唔缠绕着风的隐形墙壁么。”弥赛亚侧身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便准确地判断出了那道无形之墙的正体,随后不失恶意地笑了起来“这样啊用防御型的魔术把空间隔断……果然就连真夜姐姐也觉得他们碍事吧?”
“不要无意义地挑拨了我只是做出了现阶段最合理的战力分配而已。”真夜压下从喉咙深处蔓延开的铁锈腥味,语气毫无平仄地回道“因为只学会了类似这样的治疗和防御技能所以不得不用上些更迂回的手段才能制胜啊。”
原本正伸手欲碰那些荧绿光点其中之一的弥赛亚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硬生生地止住自己的手,亦避免了指尖与那个浮沉不定的发光体直接触碰上的后果。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它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然后又再度亮起但被掌灯人第二次点亮的光芒便不再是之前那种如森林夜萤般恬静美好的色彩了。
澄澈明亮的紫色瞳孔中不可避免地被映照出了一大片炽热且鲜艳的赤红。
弥赛亚微微仰起头,着迷似地望向那片色度深浅不一的赤色,不禁像个向海底深处下坠的溺水者抬头仰望着映有天光的海面般、喃喃低叹着将嘴边的话语与气泡一同送往水面。
“元素转换……”
虽然在“转换”进行时,有超越半数的光点因操纵者不熟练的粗糙工序而崩塌回了最初的无形态魔力但余下这些无疑都是经过了成功转换的再加工产物。
无论,遵从施术者意志改变了的功能效果也从“可以治好细小擦伤”的程度,被转化为了拥有“能将合金熔成铁水的热度”的程度这一点,也在弥赛亚瞥见与它们接触后变得像奶酪表面般坑洼的金属门框时得到了确定。
但真夜闻言却只是轻摇了摇头。
“不,我其实还不能理解所谓的元素到底是以什么性质定义的物质。”
她所知道的魔术月世界中的魔术,说到底不过是以魔力作为动力源、向刻印在外界的魔术基盘送出命令,再执行相关机能的一种手段而已:其原理说穿了其实和消耗脑力、套用相关公式去解开一道高难数理题基本没什么两样前提是,能理解这道题目中提到的相关概念。
因此,行使魔术的人将会被他们自身拥有的知识所限制,越是拥有自成体系的世界观价值观的人,就越是被自己的视界束缚。
……很遗憾,真夜知道自己没法这么快彻头彻尾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唯心主义者。尽管熟知这类在动漫中广泛应用到几乎泛滥的非现实设定,可要跨过那道精神上的障碍却是不得不花费相当时间考验的浩大工程。
而现在她并没有这个余裕。
“但是,换而言之只要由我给它们作出合理的解释,由此来说服自己的话……这种于大气中存在的魔力形式的能量,就将得以变换为某种在整个宇宙的系统中都存在且通用的另一种能量”
“热量吗。原来如此,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弥赛亚接道,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哦,怪不得徒有高温却不具备火的其他特性……嗯!那我就放心啦!”
“现在要放心未免有些早吧?”她稍紧了紧扶靠在墙侧的那只手,像是不堪承受般轻轻阖上眼。
“因为真夜姐姐其实根本就没办法好好控制这个魔术嘛!”弥赛亚说着便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只能任凭它们自己移动不说,就连热量都是收束在内部的,这样根本打不中人的攻击根本不会起效嘛!再说,这种使用魔力的方式未免太粗暴了点吧,真夜姐姐觉得以自己仅剩的那点魔力还能承受住几次这样的消耗?”
还有八十秒。时速约四百五十公里每小时。
她安静而专注地感受着脚下铁轮驶过轨道的轻微震动,然后睁开眼看向神态似有些失望的小修女。
“劳您费心了,但能做到这一步还得多谢在场诸位的帮忙呢对吧,山姥切。”
“山姥切先生……”抱紧了臂弯中的两只幼虎,五虎退压着重重的鼻音,努力地从地面上挣扎着站起身,然后低着头小声地向被叫到名字的打刀青年问道,“主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我们没有被主人……讨厌吗……”
“所以都说了不要被挑拨离间了啊。”
山姥切国广先是万般无奈地提醒了一句,然后才松开一直紧皱的眉心,看向自己握成拳砸在那面透明屏障的右手手背。
“……是刚才我们打破的结界。”
没错。尽管吸收魔力成长的结界此时已经破碎了,但被吸取走的魔力并未完全转化为结界的一部分并随之消失,而是在它被破坏的那一瞬重新变回了魔力在大气中的原初形态。
结界附近一带的魔力浓度,在极其偶然的条件下提升到了足够轻易支撑起魔术成立的程度。
如果要把魔力比作一种特殊的能量粒子,那么直到附近这些大量逸散的残渣被消耗完之前,和它在性质上最为接近的个人魔力源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最优先使用权、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其上构筑术式。
……仅限,用完之前。
真夜再次闭上眼,任由小修女不知有几分真意的惋惜长叹从耳旁飘过。
“什么嘛……还以为大家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发现呢。”
时速,三百四十公里每小时。
本次运转时间合计,三小时二十三分十五秒。
尽管车门不知何故并未在到站时开启,但距离上一次在小山站的停靠确确实实地已经过去了十二分三十七秒。
从车轮上反馈来的震感也与之前感受到的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区别。
列车正在缓慢而确实地减速,同时也预计在三十秒后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开始穿渡横亘在利根川河面上铺设的铁道。
作为日本三大河流之一,利根川在这一带拥有的约一百五十米的河面宽度而这一百五十米宽的河面将会她的脱离计划创造出至关重要的一点八秒。
计划必须在三十三秒后、列车中段的车厢也驶上桥面的那一刻完美执行。
在得出这个精确到秒的计算结果之后,大量以异常方式涌入脑海的各式数据突兀地失去了它们的传输源,只剩下仿佛依旧响彻耳畔的机械轰鸣声还留有些许余音。
真夜收回了扶着墙面的右手,下意识地挡到眼前,似乎这样做就能多少缓解一点头晕目眩的恶心感。
“……嗯?这就结束了吗?”小修女不知何时已然悄声站到了真夜面前不过半米处的地方,满脸好奇地踮起脚、眨巴着眼睛近距离观察起她来而真夜一恢复过来看到的便是那张精致得不似真人般的可爱小脸。
但弥赛亚似乎对她不觉后挪两步的动作毫不在意,只是直直地望着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同调……嗯,同调原来还能用在非生物上的吗……呐,姐姐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现在,只剩下三十秒了。
但真夜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在对方道出那个轻声得仿佛自问般的问题后,这种糟糕的预感便随着那双眼中越发加深的某种未知情感一同迸发了。
不能再拖了。
她必须留出时间、点到为止地说明自己的计划,但也必须避免弥赛亚在这段时间内作出任何破坏计划的可能行动。
想到这里,真夜当机立断地强迫自己的重心从墙面移开,撑过脚下因受力而突然晃动的考验后,一边步伐不稳地沿着过道向前走去,一边开口提及了一个早已无人在意的话题。
“刚才……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哪、为什么会输吗?”
“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最初的提问者毫不关心地回道。
二十五秒。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两节车厢之间,同时也恰好正处在东北新干线e5车型的最中央。”真夜只在开头稍稍停顿了下,而后便自然地接了下去,“知道吗,唯独设有洗手台的这个衔接点上方,装载配备了为临近车厢供水的、合计容积为一千五百升以上的两个大型水箱。”
弥赛亚微一挑眉。
“液态水在瞬间受热汽化时会膨胀成原先体积的一千倍以上,而这个特性将会使它在密闭空间里成为一种致命的武器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吗?”
“唔,大致明白了。但是……水在高压下可是会重新变回液态的噢,所以被真夜姐姐寄予希望、却也隔着一块厚厚合金板的水箱先生们、似乎不能为站在车厢里的姐姐解围呢。”弥赛亚点着头笑眯眯地补充道。
十五秒。
“不。”真夜也笑了一下,“之前确实是不可能的,但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就没问题了。”
随着她这声断定,不远处隔着门的洗手间内先后传来了两道怪异而急促的巨响。随后,距离她们两人都不远的洗面台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现在的话,应该就到达这里整个供水系统的承受极限了吧。”提前预料到这种状况的真夜再次向后退了几步,避开那几道从墙内钻破水管、喷涌而出的灼热蒸汽。
“看来水箱内部也被包括在术式的生效范围内了,那这一侧的就是障眼法么……”弥赛亚略眯了眯眼,抬头望向头顶那片有着绝高热量的赤色光点,随即便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应该不止这个作用吧。”
理由很简单,也非常直观。
那些看似无害的光点们与其收束于内的高温一同,像是受到指引般地涌向天顶的某个位置,不过两三秒便将那处原本装潢着的木质天花板熔穿出了一个形状可怖的黑洞。
还有十秒。
在原高压作用下依旧保持着液态的水一边迅速地汽化四散,一边瀑布般地顶部裂开的缺口处倾泻而下。
“把门关好,然后记得稍微离远点。最后看准脱离的时机就行。”
隔着转瞬间便变得朦胧起来的视界,真夜丢下一句叮嘱,便像方才控制风墙将所有热量挤压到一处时那般,没有任何解释地指使风墙向外推去,直截了当把付丧神们送到了车厢的隔间拉门旁。
功能仅为防护的屏障自然也在这一通不按常理的胡乱使用下彻底崩塌了。
“等等,那主人怎么办”
没有再能拿来询问理由的时间了。
山姥切国广咬着牙一把拎起几只在地上的幼虎,无言着强硬地拽过短刀少年退到门外,用力地锁上了那道拉门,同时也阻隔了那些即将迎面扩散而来的高温蒸汽。
真夜不再犹豫,放弃了效率糟糕的倒步后退,直接转身欲跑向三五米外的另一侧拉门。
但就在这时,一只有些冰凉的手却用力地拽住了她。
也不知是如何避开身后那片温度远超常温沸点的水汽的,小修女有些急促地气喘着,然后抬起头,用蓄满了泪珠似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真夜:“姐姐……姐姐难道是打算把我关在这个地方吗?”
“放手”真夜头也不回地咬牙挤出一个词。
紧拽住腕部的那只手比她的还要小上几分,力道却大得出奇。
还有七秒。
“才不要……弥赛亚不想死……也不想姐姐变成杀人犯啊!”在死亡逐渐迫近身后的此刻,即便是一直都用超越年龄的自信和游刃有余武装自己的女孩,也终于没忍住低下头发出了微弱的呜咽。
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