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似乎是北边钟楼传来的。林梓侧耳，在心中默数，“一、二……”

城中钟楼通过钟声鸣响的次数，向阖城百姓正告城中重要事宜，林梓数完一遍，全身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好在钟楼讯息会间隔数息再次鸣响，林梓又数了一遍，发现无误后居然有点手足无措。

钟鸣七响，谕灾厄魁寇诸事。

这说明将会有大灾降临或贼寇作乱，面对这种情况，临安府会启动一整套严格的关防程序。

城中即刻戒严，所有城门都会关闭并且严禁任何人擅自进出，公府差役和卫所驻军开始布防各街道，并在城中巡检，布控一起，但凡有人擅自上街则一律格杀勿论。

街道上传来阵阵咚咚的鼓声，铜锣、磬钹随之齐鸣，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丢下一块石子，瞬间溅起一圈圈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散。

整条街巷顿时乱作一团，左右的商贾、街上的行人、骑马的豪绅、牵驴的老儒、乘轿的官人、挑担的脚夫，个个仿佛飞鸟受惊，仓惶奔逃。

“啧啧，今天是真武庙走水了还是钟楼那老头又耍了酒疯，撞了七声钟，不多见。“

陈老幺探出半个身子，斜睨着街道边来不及收好卖煎饼的草篮匆忙跑过的老妪，皱了皱眉，“去年六月和九月，京师地龙两度翻身。今年据说庄子上也不好过，这年景是越来越坏喽。”

正说着，一名身穿黑红公服的衙役飞一般地穿过，脸色苍白而慌张，仿佛有可怖之物紧随其后一般。

他一面跑一面敲着手中一面铜锣，高声喊道：“天狗食日，四门落钥，各户闭门，斋祈救护！”

日食——林梓心中一震，不由抬头仰望，只见西边的太阳一角已被黑暗笼罩，宛如缺角的月亮。

随着阵阵钟声，那黑点以肉眼可见之速不断扩大，周遭逐渐陷入浓重的阴霾，有如风雨晦冥之景，甚是骇人。

“莫乱。”林掌柜伸手拍了拍柜台，连带着柜台未点清的一串铜钱跟着咣当响，一面点上一盏烛灯，一面不慌不忙道：“不要慌来不要忙，没有日头有月亮。陆小七，你去把门板安好。李三，去，抓紧将各处箱笼库房一概锁了。老幺，把那件老灯笼找出来。”

“梓儿，你同爹一起把柜台物什都收喽。”

爹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老掌柜，经历的风浪何其多，寥寥数语便镇住了场。林梓一边抱起一叠叠账本，一边思忖。

林梓是第一次遇见日食，他对日食的唯一印象来自年少时娘亲所讲的神话故事。上古后羿大神射下九金乌，从此九州四时温煦，万物得以生长，西王母特赐九转金丹，予他超脱凡世，得道飞升。

然而后羿之妻嫦娥，偷食仙丹独登月宫，后羿的黑犬颇为愤慨，为鸣主之不平事，舔尽了剩余的仙丹，飞升上界，毛发悚立，身体不断变大，将剩下的太阳也吞入口中。

西王母几经波折遣派天兵捉拿，而后才敕封其为天狗，吐出太阳，凡间才重现光明。

林老爹略停了手中打得连珠响的算盘，“你出生前几年，你爹我就见过一两次日食。”

“爹，那日食是什么样子？”

“日食那会儿大家都躲在家里，闭门救护，谁敢看外面什么样子，黑森森的，当心天狗把你叼了去。”

小林梓听得入神，道：“娘，我想看看吃太阳的天狗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大黄一样，很小巧很可爱吧。哎哟——”

“你这孩子，说什么晦气话，日食是极恶的不祥之兆。下次万不许你再提。”

“咚咚咚——”一阵鼓声将林梓思绪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