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很少来这间库房吧。”林梓一面仔细查看着各口箱子的锁头,一面试图缓和些许紧张的气氛。
“啊,对……平常都是李叔他们照看,陈叔李叔他们说了,这儿都是咱们当铺里头的……了不得的宝贝,要是随意动了,咱们当铺在水东老巷的风水就坏了。”
“噗哧——”林梓哑然失笑:“那都是你陈叔他们逗你玩呢。这些东西也不全是我们当铺的,保不准哪天会有人持票来赎。当然,好东西嘛确实也有那么几件,只不过被我爹藏得紧,连我也没得见过几次。”
“是真的小林哥,”小七仍然固执地选择相信陈叔的话:“还有霍朝奉,他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七渐渐地放松下来,开始模仿起老霍的语气:“我永兴当铺占七街之气脉,镇九巷之运数,合三垣之仪,通四相之理,还有什么……什么阴阳更易……”
林梓听罢只得暗自苦笑,想来是老幺他们担心店里年少好顽的小厮们偷偷进库房打哄儿戏,这才编排出这么一套阴阳风水之说,看着一脸认真回忆的小七,他顿时哭笑不得。
还是定心查验一下存放名贵物品的箱柜为好。
昨日日食的时候,李叔便已经检查过一次库房各物,箱子锁封都很完好,唯独一口放书画卷轴的书箱盖子虚掩。
打开一瞧,恰是昨日最后登门的白衣公子典当的丹青。昨日事起突然,也难怪李叔有所疏忽,竟没有卷好画的卷轴。
“好丹青!我虽然没有父亲那般见识,但只这一眼也可知这画大有来头。”
画是在几尺素绢上黑白写意而就,笔墨酣畅,线条简练,画师作画时必是胸有丘壑,一气呵成。
画面所显乃一乡野小庙、一行者方士、一商贾估客、一进香家眷和一草莽丁壮。
又有几行字:
夜行吟咏袖一挥,
半江明月似梦回。
异乡孤影愁难却,
变幻无常叹鬓衰。
铃唤姊归月不归,
生平心事共愁眉。
正道仙山无仙迹,
气吞云雾醉中来。
几行小楷端正方整、秀雅和劲、一丝不苟,加上这个“衡山居士”的款,错不了,必是文待诏文徵明的手笔。
林梓啧啧称羡,文待诏谪居苏州后,欲求一画者可谓是踏破门槛,络绎不绝。此等雅节名家的书画,能偶得一幅皆属罕见,想来那位公子也必是南直隶的士林名阀出身。
嗯?小七呢?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下来,刚刚小七还在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回头,只见小七正跪在一尊小小的佛像前,嘴里还念念有词。
林梓一阵错愕,这小子刚刚不是还战战兢兢怕得不行吗,怎么一时半刻的功夫,就爬到库房阁楼上去了。
这阁楼曾经也堆放过一些易遇潮浸渍之物,但后来逐渐弃之不用,日久年深,已经积满了尘土,而且其上的木料怕已经朽蠹霉坏,随时都有履倾之危。
想到这里,林梓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掷下画,也往阁楼上攀。
“小七!你待在原地,千万别乱动!”
真是该死,刚一踏上就听见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响,这一具横亘在屋下的木石结构似已到了所能承当的极限。
抬头举目,只见得小七跪在佛像前,神情恍惚,全然没有听见他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