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无光的天幕之下。
依稀可见巨大身躯缓缓的转动着,黑色的厚重鳞片卷过茂密森林,仿佛压出一块巨大的真空。
黑色的鳞在晦暗无光中碾转,发出沉闷的回响,声音撕开寂静的原始雨林。
金铁交鸣声传荡四方。
体型巨大的鳞类生物正在缓慢前行,晦暗天空之下,那些参天树木与它相比看来都像是矮矮的野草。
庞大的身躯挤压着一碾而过,纷纷向两边倒了过去。
卡尔站在高塔顶端平台的一端,目光平静的低头注视着那片漆黑的大地。
高塔是这片土地唯一一个人工建筑。
他站在高塔上。
只有如今他才有闲心注视着那巨大的野兽遁入黑暗。
直至那野兽遁入黑暗难以看清,卡尔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最初,他会在睡梦中莫名抵达这片漆黑的无光大地,他曾以为是自己刚从战场上下来,精神状态有所失常,导致自身日日夜夜被可怖的绝望噩梦纠缠。
但是,经过数周的反复回忆个对比,他很明显察觉到自己一直处于同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里。
世上还有人能在十数周的时间内,强制性的反复做同一个连续性的梦吗?
他在无光的梦中,遇到了很多奇怪的生物,两个脑袋的人头蛇,被倒吊放血的人形野兽,乃至体型巨大的黑色小丑。
它们犹如石雕或是尸骸,陈列在自己路过的道路两旁。
渐渐的,他从一开始的惊恐慌乱,到如今认命一般的平静。
得到这样的平静,卡尔用了整整三周的时间。
四周前,卡尔在漫游大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女祭司。
看起来像是活人,但是也不会说话。
那位祭司瞎了一只眼,空洞的眼眶燃烧着火。他在这个无光之噩梦中,在他进入高塔之前,所见到的唯一的光。
她一直在自己行进的路上数次注视自己。
跟了整整一周之后,卡尔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对方似乎在指引自己。
随之,卡尔一路跟着她。
在两周前,他跟随着女祭司来到了一座高塔之前。
那个眼里有火光的女祭司从此消失。
正如卡尔不知道她如何出现。
大概是指引结束了吧。
当时卡尔是如此想的,于是他进入了高塔。
幽邃黑暗的塔内,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一边用手小心翼翼摸索着,一边踏着阶梯向上攀爬。
此后醒醒睡睡三周过去了,他才来到了塔顶。
他已经在这个无光的梦里不知道几天了,塔顶可以看到四周的东西,但只是隐约的轮廓。
这些天以来,他不断的向上走,他看到了巨大的类人生物,还有会飞的长的和鹿一样的东西,在之后就是那个巨大的鳞类巨兽。
收回窥视塔外的目光。
卡尔眯了眯眼睛,回过头注视着塔顶唯一的异常。
数天以来,对方像是没有看见自己。
只要自己靠近,对方就会逐渐变的透明,直至消失。
之后卡尔就站在一个试探出来的安全范围内观察对方。
看着对方浑身淌着血。
鲜血滴落在地上。
干枯的手指拂过缠绕的绷带。
昏暗的室内,那个人坐在破旧的黑木椅上。
一旁的油灯是这昏暗的塔之中唯一的光源。灯上昏黄的火焰散发出微弱的光,藉由这光,使得他可以勉强能看到那异常人形四周的一部分。
幽邃且黑暗,仅有的昏黄且微弱的灯火被放置于老旧的桌上。桌上只有一盏灯,以及一摞高高的混色玻片。
那个异常人形摆了摆手,身旁微弱的灯火,随着他摆动的手阑珊颤动。
那是被绷带和纱布包裹起来的身躯,卡尔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灯火,注视着那个人形,那个人形像是行将就木一般。
在这个梦中,他不曾有过一次错漏,注视着那个人。
耳旁传来响声。
在深邃的阴影一侧是随着火光摆动逐渐昏暗而无法再次被注视的暗淡通道。
卡尔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现在走过去,那么那里什么都不会有。
他的目光,从那个只剩下深邃雏形的通道门扉上收回来,随后就看见那个人伸手从‘空气’里拿出一支老旧的金色钢笔,在老旧的桌上拿过一块光滑的崭新的混色玻片。
那个人伏案桌前,拿着笔,在玻片上书写着什么。
[第四千零三十五次实验,实验内容:英………]
那个人握着笔,记录下了某一次实验的结果。
随后写上‘四千零三十五’的记号,做完这一切,那个人站起身整理着这三十五个木碟。
卡尔的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站起身的‘怪人’
以前,这个人还使用过不知道怎么制造制造的纸张,但是时间久了纸张就会被时光侵蚀成支离破碎的粉末,即便这个人数次改良也依旧腐朽。
这个人最开始也不是满身绷带,最初他身着华服,如今行将就木。
所以,年轻的他花了很长时间,重新找到一种不易被侵蚀的混色物质,制作成薄薄的玻片,重新记录这些文献记录。
一块玻片能长时间持续记录。
将玻片按照编号排序好,止不住浑身淌血的人颤抖着双手又拿出一个匣子,将玻片收录起来。
随后,将装着玻片的匣子放入‘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那个人像是脱力一般,跌坐回椅子上。
卡尔注视着这个跌坐在椅子上的人,这个人如今的身体内部在渗血,外部大面积血肉已经腐烂。这是进行实验的后果,不过这样的伤势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就像之前几天之中那样,他会再一次循环,从华服贵胄变的行将就木。
卡尔低垂眼睑,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呆在火光旁。
他并不畏惧黑暗,但他见过光了。
再也不能回到黑暗之中。
他看着那个人休息了一阵子,似乎恢复了一些,拿起了笔,又拿过玻片开始写新的记录。
[一切的……]
那个人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思索着该如何下笔。
仿佛是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习惯。卡尔只能大概区分出,对方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的都很像,也没有明显的分别,所以卡尔将其当做一个人。
卡尔总能看到眼前这个人在不断的书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