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问了去鬼瘴沼原的路线,小福忐忑地说:“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去,那里迷雾很大,到处都是毒瘴,虽说是沙丘里的一片绿洲,但是无论牧民还是牲畜都不会去那里寻找草料和水源!没有人能从那里回来!”
“多谢你的劝告。”温月翻身上马,“但我一定要去!”
她从来这样,任性、固执、不可一世,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会去闯。
容山隐回不来有什么关系?温月会帮他的。
就像是此前的每一次,她会去找他,然后带他回家。
鬼瘴沼原是独立于沙丘中的一处绿洲,往来商队在辽阔无垠的荒漠里行走,很容易口干舌燥,忍饥挨饿,这时看到一片植被丰茂的原野,很难不会被诱惑入内。
待游人进入鬼嶂沼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会被迷雾遮眼,毒沼淹没,最终变成这一座绿洲的养料,陷进地里。
可温月的运气那样好,她刚刚靠近沼原,一条飘扬的红绸便随风荡漾。
那一抹醒目的红成了指引她前进的向导,指点温月一路前行。
最终,温月在横陈着大片白骨的地方,发现了一架被烧得所剩无多的马车架子,一些烧得焦黑的肉身躯干。
温月那一枚认出代表谢献身份的玉石令牌,他常在腰间佩戴这个,好入军帐为巴苏献策。
谢献早已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焦肉拉扯的森森白骨。他的身边,还躺着其他的焦骨,身材颀长,头骨五官深邃,地上落了束发的银簪,那是温月前些日子作怪,从梳妆台里摸出来,为容山隐绾发的玉兰花银簪……
容山隐送她的东西,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身上。
温月的脑袋轰鸣一声,气血一下子冲上脸颊,脖颈燥热,舌头麻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就在此刻,飘扬的红绳坠落,跌在容山隐的尸骨上……像是她赠他的凄怆挽歌。
“容山隐,我、我是不是来迟了?”
温月摩挲手下的焦尸,试图找出容山隐还活着的证据。若是他还有脉搏、还有心跳、还有呼吸,他应该还能救。
可是、可是。
温月的眼睛发烫,渐渐蓄满了眼泪。
“容山隐,我摸不着你手腕上的血肉了。”
“容山隐,你烧得不成样子了。”
“容山隐,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我究竟应该怎么求天神救你?”
“容山隐,你怎么总是骗我。”
温月想,容山隐能这么残忍地留她一个人,是不是以为她是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他会放她翱翔于天地间。他怎么总是这个狗脾气,总是自作主张替她想好后路。
可是,容山隐一定不知道,没有他的人间,其实只是囚禁温月肉身的牢笼。
她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温月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站起身,她抱住容山隐的焦尸,一步步朝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一如容山隐背她出嫁和亲的那天一样。
这次,轮到她来抱他了。
温月鼻尖很酸很酸,心脏也很涩很涩,她忍住所有的肝肠寸断,忍住所有的悲欢离合,她恨容山隐,但此时的爱意大过恨意。
她知道,容山隐再怎么坏,也不该死在草原。她要带他回家,如从前那般,成百上千次,她都舍不下他。
温月不断修正抱他的姿势,生怕容山隐觉得不舒服,觉得被硌到难受。当初容山隐背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小心翼翼,处处掣肘?
温月不知道,因为没人能回答她了。
温月用战甲护住容山隐狼狈的样貌,她知道容山隐好面子,她不想他难堪。
仔细想想,温月真是一个好人,到现在,她还在保护容山隐。
夜雾渐渐大了,但温月没有迷失在毒瘴沼林里。她挺胸抬头,目标坚定,一边高唱战歌,一边走向远处的沙丘戈壁。
战马在女孩儿身后紧追不舍。
可是,那么短的一段路,为什么温月怎么走也走不完?她越走越累,视线也被一层水雾蒙住,变得模模糊糊。
温月终于,终于忍不住,难过地开口。
“容山隐,你现在变得……好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