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外婆靠着火堆,坐在藤椅上,表弟把饭盛了过来,他说:“婆婆,我喂你。”,外婆强硬的说:“不管,我没事,你自己吃去。”自己用能动的一只手勉强拿着勺子吃,最后还是大姨喂外婆吃完了饭,她看不下去。
舅舅、舅娘们在另一个房间吃,三舅娘又在说那些年外婆怎么怎么对她不好的事情了,我知道外婆听得见,事实上外婆的听力还很好。我安慰外婆,她摇摇头,意思不用管她。因为偏瘫,半边身体不能动,说话不清晰也费力,外婆很少说话了。
吃完饭,外婆坐在灶台前,烤着火,大家都在屋外,他们在商量来年谁来照看外婆的事情。幺舅还欠着债,得出去打工找生计做,我表姐要生孩子,大姨得去照看,我妈让三舅在家一年照看外婆,三舅娘却说还有孩子在上学。最后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我妈来照顾外婆,两个儿子给生活费。
我不知道外婆又没有听到这些,但后面我跟表弟聊天,他告诉我,大姨和他爸爸在争吵时,外婆说她宁愿现在就死了。
过完年,外婆感冒了,三舅对外婆说留在家照顾她,就不出去打工了,外婆却让三舅去,不用在家照顾她。
外婆感冒越来越严重,已经躺在床上很少起来了,起来就累得直喘气,吃了我爸和大姨夫买来的感冒药也不见好转,外婆还是很想去治,但这笔钱谁来出呢。
我妈用红枣、梨给外婆熬稀饭吃,外婆吃不太下去,让我妈去摘点枇杷叶熬水喝。
外婆每天喝着枇杷水和扯来的草药熬成的水,并不好喝,但外婆却坚持喝着。
外婆问我妈,大姨去照看大外孙女坐月子啥时候回来。我妈告诉外婆,表姐生的女儿还没满月,要满月了才回来。
外婆每天躺在床上,我妈把手机立在外婆枕头旁,这样外婆想看的时候能看一看,偶尔外婆想起来坐一下,我妈便把外婆扶起来在床边坐坐,但是没坐一会儿,就喘的不行,又躺回了床上。
有一天外婆又问我妈,大姨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就打电话跟大姨说了这件事。表姐听到电话,便说让大姨先回家去看看外婆。当天深夜表姐夫就把大姨送了回来,大姨去房间看外婆,“母,我回来了。”
外婆转头看看,说了句:“回来了啊。”便又转过头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妈按照外婆的喜好熬了菜稀饭,外婆吃完大半碗后吃了药便躺下了。
这天天气很好,我在外面看书,我妈在挖土,大家根本没想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大姨时不时进房间去问问外婆要吃什么喝什么,外婆说想喝饮料,大姨便拿了过去,外婆喝了一口,还想喝,大姨又倒了一杯过去,外婆一口气喝完,重新躺回床上。
没过一会儿,大姨听到外婆在喊幺舅的名字,问外婆是不是想让幺舅回来,外婆却摇头,说想上厕所,大姨扶着外婆起床上厕所。
上完厕所,大姨抱不起外婆,便叫来我,我进来也不知道怎么做,便去喊了妈妈进来,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帮不上忙,以为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我又出去了。
没一会儿听见大姨大声叫着:“母!母!”
我一听,这肯定是出事了,大步跑进房间,看见我妈还抱着外婆,大姨一边掐着人中,一边大声喊母,我赶紧冲过去,大姨让我扶着外婆,我们把外婆放在床沿,让她坐着,大姨边掐人中,边让妈妈去喊村里的老人来。妈妈急匆匆出去了,我和大姨扶着外婆,大姨掐着人中,我摸着外婆的胸膛,想感受下是不是还有心跳,我什么也没摸到,我凑到外婆耳边大声叫外婆。我和大姨就这样叫着,不知不觉都带着哭腔,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一看大姨,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最后,我和大姨把外婆平放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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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外婆的故事,我用我听到的、看到的写下了这些,但外婆经历的那些,单薄的文字只能体现出一半。其实外婆在做腿部手术时,检查时发现外婆有脑瘤,但大家都没告诉她。外婆的偏瘫是因为脑梗,幺舅说外婆最后去世时是因为二次脑梗,很快就走了。
过年的时候,大家在商量谁来照看外婆,并且互相推辞时,我唏嘘,鄙夷。但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正义凛然,就是商量着,维护着自身利益过下去。
外婆感冒躺在床上时,我一直以为她是感冒了,还以为吃了药外婆就能好起来。
大家都说外婆走的没有痛苦,我想,她是有痛苦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外婆最后叫着幺舅的名字,我想她是担心他的吧,外婆养育的子女们,大女儿二女儿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不用担心。三儿子只有个儿子在上学,他们夫妻俩都在打工能负担起。唯一担心小儿子,他结婚时欠的钱还有很多没还。
外婆去世后,我很想把她的一生记录下来,最后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以此纪念这位坚强不服输的女性,纪念她辛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