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结界最先出现问题的时候，是祢衡的父亲发现的，他身份特殊，担心祢衡受牵连，祢衡出生就被送到我那里。”

“那时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压制他身上洪水一样的福泽，只希望他做个普通的孩子，修炼到仙帝，找个道侣，一生平淡无忧即可。”戎济叹了口气，继续道：

“可天道昭昭，哪有他既享非常人之福、又逃避责任担当的道理。那时六界无人不羡慕他天资卓绝、气运无敌，只有我和他父亲知道‘福兮祸所依’。”她看着了了，见她眸中无光，暗暗叹了一口气。

“后来结界破损，他父亲以命相抵，再加上我的上神之力才堪堪将结界封住，不过混沌荒原这股力量太过强横，穿心音也一直找不到以上神灵泽净化以外的办法，”说到这里，了了有了反应。

脑海中浮现师尊一步成神以身殉道的画面。

“您是说，祢衡的出生，本来就是为了封堵结界？或者说，他的出生本就是为了牺牲？那为何，最终是我？”她只知道，师尊为了救自己，选择牺牲，西海一族为了抵抗堕魔全族覆灭，她一直以为承道人是自己。

“我曾窥得一丝天机，祢衡命中有一奇遇，或可救他一命，不想竟然仍然是以命抵命。”戎济拍了拍她脑袋。

“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的？”戎济问她。

了了回想过去，只觉得自己像捧着一盒支离破碎的水晶，东拼西凑或许能看到些许她美好的过往。

她本是冤句山上一棵桃树，刚有了神识之际，却差点被一场天火烧得魂飞魄散，赶去灭火的祢衡长袖一挥救了她，顺手将她点化成仙，送去仙界宴虚宫做了上百年最末等的小仙子。

后来又因一些机缘，拜入师尊门下，自此过了许多年被人千恩万宠的生活。

直到后来，结界异动，元嘉告诉她，她的魂魄可以封堵结界，只有她能拯救六界。

那个仙界司战之神告诉她，她是天命所归的“承道人”，牺牲她一人，可拯救六界。

也是元嘉告诉她，师尊的宠爱、弥慈的偏爱，乃至身边所有她得到的，皆因她承道人的身份。

她跑到冤句山躲了几十年，任凭师尊、祢衡、西海族人轮番上门也一个不见。

元嘉一开始还是遣来说客循循善诱，被她打回去次数多了，元嘉竟也亲自上门骂过两回，说她“浅薄狭隘、背弃苍生、自私凉薄”。

了了看着这个每日来劝她“去死”的司战神尊，恨得咬牙切齿，但打不过他，只好拿了师尊炼化的凤尾螺，将他吹了出去。附赠每日一曲期期艾艾的小调直达九霄，连吹了十来天，其声如泣如诉，只教六界草木凄然，天帝忙派人将元嘉稳住，此后元嘉再未踏足过冤句山。

后来六界便传，说西海水君爱徒与祢衡、元嘉两位上神攀缠不清，扰得二位神尊天天不务正业围着她打转。

又有传闻说元嘉痴恋了了、了了痴恋祢衡、祢衡痴恋月神忘兮、忘兮不知所踪，说了了因爱生恨，设计谋害了忘兮神尊，元嘉还帮她抛尸混沌荒原。

种种八卦在六界传了百十来年，直到混沌结界终于支撑不住。

那时她被承道人的事情闹得心烦意乱，几樽忘忧酒下肚，大梦正酣。

阿食冲破冤句山禁制，告诉她祢衡重伤不醒、元嘉带兵与堕魔对峙不周山，师尊带西海全族出击抵抗堕魔。

她拼命赶往不周山，却只见得尸横遍野，破碎的结界吞天噬日般慢慢吞并周围一切。

她想也不想地冲向结界，却被师尊一道法力拦下，水祈死死抱着她。

她听见师尊悲悯世人的声音，他说：“不必自苦。”

天雷几乎撕裂耳膜，再睁眼，只剩下漫天浮动的光点，那是师尊陨落的灵泽，裹着一切罪孽冲向结界外。

可如今，戎济上神说，祢衡才是承道人。

那么师尊的死算什么？西海的覆灭又算什么？阿食与她千年的流浪又算什么？

她恨意弥漫。

“上神，所以师尊、我，都是祢衡的替死鬼？”她看向戎济，满目崩溃之意。

“因为他是神尊，他比我重要，所以我必须牺牲？因为我不愿替死，所以我的师尊、我西海一族就要全族覆灭，只为了抱住他这位神尊吗？凭什么？！”她语气越发冰冷，满腔愤恨上涌，目眦欲裂。

回想起那些在西海的日子，她常偷摸跑去魔界，因为祢衡驻守在魔界魔都山上，听闻那里镇压着上古以来所有生出心魔的神仙。

有时祢衡立于虚空，俯首向魔都山施法加固结界，她便化身云朵，远远地偷看。不敢打扰。

有时她偷偷跑到魔都山上，被祢衡发现她，总会带她去魔界四处游玩。

少女心事师尊怎会不知，不过他也不阻拦，上天界述职完后总带着仙界的精美茶点在魔都山等她，接她一道回西海。

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祢衡才是那个承道人，那么他们对于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难怪元嘉总是瞧不上他，却也能耐着性子同她说几句话。

难怪这一路走来，所有人对她总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