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不见回答，黎湘迈步。

积满雪的伞从樊季雪手心滑落，他抓住从身旁要走过的那道身影。

正要挣脱,黎湘感受到胳膊猛然一紧。

高堂之上群臣俯首,杀伐果决的帝王,俯瞰天下苍生，从未跪过任何人。

他直挺了一辈子的腰慢慢弯曲，腿慢慢落地,先是左膝盖，然后是双腿,尊贵的帝王,跪在了心爱的女人面前,低头忏悔毫无尊严。

“阿湘，我极端，不择手段,是我该死，但……樊季雪不能没有你。”

他眼中早已积满了泪水，拽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声音沙哑，“求求你,别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樊季雪泪水滚烫,打在雪地上之上。

这样的他，怎么会让人不难过。

她怀着一颗赤忱的心,来到樊季雪的身边却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但那一次她选择原谅了他,她重新出发,却不想樊季雪的爱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爱太满，才悲催。

跟了他快七年了,头一次见他这样狼狈，黎湘心里也头一次毫无波澜。

可能是不爱了，才会不在乎。

“樊季雪，我没有你的权势滔天，更没有你身边那么多心腹，让我去赌，我把无数个碎片的我拼起来展在你面前,你却毫不犹豫的打碎了。”

“这茫茫天地间,现在我只身一人,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樊季雪仰头,眼中满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眷恋，他声音颤抖,“阿湘并非无人可依,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阿湘也并非无处可去,梨园就是咱们的家，跟我回家好不好？“

黎湘冷漠的看着他,后退一步,拂去他抓着他的双手，“樊季雪，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樊季雪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他颓丧的坐在地上,卑微祈求的看着她,求她不要抛弃自己。

“我不求爱你爱我,我只求你能留在我身边，日日长相守。”

大雪纷飞中，两人同时白了头。

寒风萧瑟，刮在脸上生疼。

黎湘抬头,手心处落下了一大片雪花,只不过留在手心里没几秒便很快消融。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在这里属于我的十里红妆,那天红绸沁染大地,洋洋洒洒的在空中飞舞。”

“那日你说,等会儿我们就拜堂，成为真正的夫妻,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丧失了所有想回家的力气,想跟你长相厮守,想就这么跟你过一辈子。”

“但是最后我选择了我,我从城墙跳下来的时候,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殉葬,我耗尽了天神给我的两个愿望,第一个是求你平安，第二个是求你失去所有关于我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想，可能我们以后就真的两不相欠了吧,可是我没想到造化弄人,因果循环,爱恨嗔痴能让人这么痛苦。”

黎湘闭眼,眼底尽是酸涩和滚烫的一片,她尽力含着泪，看着城墙,不让它流出来。

“我种下的因，我已经用我的所有来偿还了,樊季雪我们从此以后便……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