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温明白了骷髅让自己回头的用意，他飞身从黑色物质的包围之间跃出，迅捷地跑回洞中，又站在大棺材面前。

“人性。”

葛温此刻的惊讶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人性，不是意识，而是有现实的形体，有温度，有重量，甚至会出现在他面前朝着他飘过来。人性居然是这样一种如此具体的物质。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你在这里居住了多久？”葛温其实并没有想问对方这几个问题，但这几个问题快速在他心中掠过，然后他就得到了回答。

“死亡的终点。一直在这里。”

如果他是个活人，葛温大概会笑话他居然讲这样无聊的双关冷笑话，但他心里此刻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心情。死亡的终点一直在这里，他也一直住在这棺材里，上次见到他还是千年前的古龙战争，那古龙战争之前呢？会不会更早？

“你是谁？”

“最初的死者。”

第一个死去的人？葛温莫名想起了自己几千年前失踪的父亲，他是自己，也是整个部落知道的第一个消失在这世界上的人，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灰烬湖畔祭祀时，父亲走进圣火中时的背影，和他消失之后部落中流传的种种传说，有许多人说父亲死在了火焰中，这便是他第一次知晓死亡这个概念。这些在今天已经完全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很多年前在梦里，自己还梦到过父亲，和他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你有名字吗？”

“没有。”

的确，名字是别人用来叫自己的，而他就这么一个人躺在这大棺材里上千年，他不需要名字和人交流，自然不需要名字。葛温想起自己刚下洞穴的时候，在某几个人类棺材和旁边的壁画上看到了一个叫做“尼特”的词语，是在称呼死亡的神祇，不知道是人类什么年代的文明。

“那我叫你‘尼特’可以吗？”

对方没回答，葛温就当作对方默认了。他继续发问：

“所以，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活尸。人性回归，但灵魂没有，生死的循环无法完成。”

葛温仔细思考，确实如此，常人是死亡时安葬在棺材之中，送入墓穴，先是身体停止活动，而后灵魂消散，最终意识流逝。

而活尸失去了意识，人性流失了；但仍有活动甚至攻击人的力气，能使用力量就说明有灵魂。所以，如尼特所说，人性流失了但灵魂还在身体里。如果这里真的是“死亡的终点”，那活尸就可以说是未能到达终点而中途夭折的人。看来这种情况对于这个“看守着死亡终点”的神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可是，这些和马努斯的联系又是什么？活尸是在马努斯死亡之后一段时间开始出现的。

“黑暗之魂。”尼特如此回答葛温。

葛温猛然间记起，当初审判马努斯时，洛伊德以燃烧着圣火的长剑一剑刺穿马努斯的心脏，那一瞬间马努斯体内有几个大块的黑色灵魂飞散而出，很快飘散而去不知所终。然后马努斯就奇迹般地重新站起，抓住洛伊德的剑刃，双眼血红，与活尸完全一致。而且卡里姆教堂的教士以火焰焚烧活尸，此法虽残忍但有效，马努斯也是在火焰的焚烧之中痛苦挣扎最终完全死去。

那飞散的黑色灵魂，也许就是尼特所说的黑暗之魂，那是马努斯的人性。

“我将给你启示。光与暗，生与死，世界的轮回能够逃脱吗？”

世界的轮回，葛温尝试理解这个词，他的眼前浮现出森林与山脉，一棵高耸入天空，深入大地的树，那是人们未诞生以前，世界是黑暗的；但有一天，世界最底层的灰烬湖燃起了火焰，黑暗成了柴薪，火焰带来光明。于是他们走出灰烬湖来到地上，用火焰的光明开拓了这个王朝。

现在，活着的人们人性流失，沉入地底，黑暗如果开始重新沉淀，那就意味着火焰失去了柴薪，光明的时代将要终结。于是世界又一次进入了轮回。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活尸是世界回归黑暗的预兆，但是……但是我不会让它发生。至少，在我还存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如果这是轮回，那现在轮回还在光明的阶段，还没有进入黑暗。只要我还在，世界就不会进入黑暗。”

这次他没有用意识去与尼特沟通，而是在口中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声音久久回荡在这空旷死寂的墓穴中。葛温知道，尼特愿意告诉他，是因为尼特也不愿看见世界沉入黑暗，但轮回真的能够避免吗？

至少，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如果世界回归黑暗，那信奉火焰和光明的神族就必定灭亡。我不会放弃的，永远不会，直到我死去。葛温在心里如此想着，离开了尼特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