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编:屈正敏
夜空深沉,星辉微明,云遮半月,四周一片寂静。此刻,屈正敏攀坐在东面山丘的一棵老树上,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凝视着下方那片平地,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异动。他的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像是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他只知道竹袋村民被围困在村里面,却不清楚里面究到底有多少抵抗力量。
他带领的盘梯村民已经分散平地两侧的山丘上,准备围堵任何企图突破包围的竹袋村民。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东侧山丘的树林里,俯瞰远处的竹袋村,剩下的人则匍匐在平地的草丛中或大树下。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耐心逐渐消磨,开始有些焦躁。拨云见月,屈正敏突然察觉到平地上有动静。凝神细看,约摸有七八个模糊的身影,正从竹袋村的方向缓缓移动过来。他们的行踪鬼祟,动作谨慎,似乎是在探查着什么。
屈正敏的心跳加快起来,他迅速向周围的同伴发出信号,示意他们准备战斗。他从树上跃下,带着弓箭手悄无声息地从山丘潜行至平地中间的草丛。随着那些模糊的身影靠近,他立刻指挥弓箭手朝他们射出了一阵箭矢。
竹袋村民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遭遇这样突兀的伏击,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混乱之中,四个人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体抽搐,发出了凄惨的呻吟。剩下的几个人见状不妙,转头就往竹袋村逃跑。屈正敏呼喊着继续射箭,又有两个人倒在了逃跑的路上。但最终还是有两个人成功地逃回了竹袋村,其中一个人被屈正敏射中了肩膀,留下了一串血迹。
这场战斗的胜利,让他感到振奋。不过,在兴奋之余,他的精神有些紧张,因为他深知竹袋村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必须要提防竹袋村民随时可能发起的反击,而且很难预料下一次他们会派出多少人。下半夜,他想睡但又不敢睡,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接近黎明,下起了蒙蒙细雨,水汽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屈正敏的衣衫很快就被汗水和雨水濡湿,紧紧黏在身上。
屈正敏靠在土包上闭目养神,这时有人将他拍醒,神色凝重地指向竹袋村的方向。屈正敏脑子还有些懵,他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群竹袋村民正踏着湿软的地面,气势汹汹地朝着山丘冲来。他们人数与己方相当,大有要将山丘包围之势。
他立刻清醒过来,下令做好战斗准备。盘梯村民纷纷拿起武器,严阵以待。盘梯村民先用弓箭射击,当竹袋村民冲到面前时则换成了白刃交锋。战斗非常激烈,双方都拼尽全力。竹袋村民在多次冲击无果后,最终被迫撤退,狼狈地留下了三十几具尸体。但盘梯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二十几人战死,受伤的就更多了。
竹袋村民占据了不远处的一座山丘,试图与屈正敏他们对峙。看起来,他们的目的是要阻止盘梯村的人从这里进入竹袋村。屈正敏暂时没有攻下那座山丘的打算,盲目进攻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双方就这样僵持起来,偶尔会向对方射出几支试探性的箭矢。
两天后的上午,屈正敏独自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的竹袋村,心中思绪万千。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扭头望去,只见邱田雍带着一大群神色紧张的人,从后方疾步而来
“怎么了?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屈正敏站起身来,目光紧紧锁定了邱田雍。他猜测,这或许意味着即将对竹袋村发起最后的攻击,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邱田雍快步上前,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村长邱欣魁传来的消息,驻扎在落蕊城的喾州镇卫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攻打我们。我们得尽快解决掉竹袋村,才能集中力量抵抗镇卫军的镇压。”他的声音略显急迫,但语气中仍保持着冷静。
“喾州镇卫军跑到舜州来?这不可能!”屈正敏眉头紧锁,他很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为什么不可能?”
“各州都是各镇国公的地盘,各州镇卫军都有自己的防区。华安公不会容忍其他州的镇卫军,未经许可就擅自越界进入自己的治地。”
“就这两州交界的深山老林里,你觉得喾州和舜州的镇国公会在意这些吗?何况平安公杨康弘是皇帝的二舅,难道华安公会为了我们这个小村落去招惹他吗?”
“华安公可能不在乎这里,甚至不知道盘梯村的存在。但喾州镇卫军越界进入舜州,会严重损害他的威信,令他蒙受羞辱。”
“我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也没有时间再犹豫了。眼下,我们得准备好进攻竹袋村,而且要快。我们已经围困竹袋村三天了,已经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其他方向的人应该也应该准备好了,一旦听到动静,就意味着有人已经发起了进攻,我们必须跟上。”邱田雍的语气坚定,仿佛不容置疑。
“双方都是帝国的民众,而不是敌国的军队。邻里之间的争端,不应该上升为残酷无情的战争。一旦我们攻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虽然屈正敏明白,跟邱田雍说这些大概只是徒劳,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我们两个村是世仇,到现在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了,当年,冯家人带兵闯进我们村大肆屠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想法。”邱田雍的声音急迫,目光锐利,似乎在质疑屈正敏的决心。“近百年来,我们两个村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对方从地面上抹去。现在,讨回血债的时刻已经来了,没有转圜余地。”
屈正敏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他深知接下来竹袋村难逃厄运,杀戮不可避免。那些鲜活的生命将在这场血雨腥风中消逝。
“津嘉兄弟,你会跟我们一起,对吧?别忘了,你可是杀人犯,而且杀的是落蕊郡太守的外甥,他准备从落蕊城带着大军过来。一旦他发现杀死他外甥的人就是你,你将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只有跟我们在一起才有活路。”说着,邱田雍挥了挥手中的刀,恍然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屈正敏认出,那把刀是他从镇里的兵器库房里抢来的。邱安清和邱培顺两人稍稍向前走了半步,也亮出了手里的长矛。
屈正敏沉默了一会,看了看邱田雍身后这群战意盎然的人,咬了咬牙,说:“我现在别无选择。我跟你们一起。”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了剑,面无表情地看向竹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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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竹袋村传来喊杀声,拨动着屈正敏的心弦。他与邱田雍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带着人直扑竹袋村,对沿途遇到的抵抗力量发起猛烈攻击。他们迅速清理藏身于土堡和沟道中的村民,慌忙逃走的人都遭到了毫不留情地追杀。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屈正敏带人成功突入竹袋村后,发现村里混乱不堪,村民慌乱不已,各自为战,分散抵抗。女人和孩子凄声哭喊,试图逃跑,这引来了一些已经杀红了眼的盘梯村民的追杀,走不动的老人直接被当场被杀死。迎击失利的竹袋村民被迫一边撤退,一边抵抗。看着这一切,屈正敏心情复杂。这就是他原本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但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就在这时,在屈正敏身边不远处的邱田雍突然倒下了。屈正敏和几个盘梯村民赶紧上前去查看,只见邱田雍满脸痛苦的表情,肚子被人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肠子都流了出来,鲜血如泉涌般流出,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邱迎晓用颤抖的手将邱田雍的肠子塞回肚子里,站起来大声喊:“他们杀了田雍叔,兄弟们为他报仇。”听到这话,周围的盘梯村民暴怒起来,战斗失去了章法。这给了竹袋村民反击的机会,开始结阵反击,形势对屈正敏他们极为不利。
在这危急关头,屈正敏挺身而出,指挥盘梯村民向自己靠拢并组成阵形,扛住了竹袋村民的反击。经过激烈的战斗,竹袋村民开始溃退,他们放弃了竹袋村,向村北方向突围而去。屈正敏带着人跟踪追击,一直追到了草头山附近,并在这里遭到了竹袋村民的顽强抵抗。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被追击的竹袋村民趁着夜色,逃出了追踪范围。邱安清提出要继续追击,但被屈正敏以夜间行动太危险为由拒绝了。其实,屈正敏并不想追到他们,他想要有意无意地放他们一条生路。对于竹袋村民的成功逃脱,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庆幸。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烟,洒在竹袋村的废墟之上。屈正敏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村落。此时的竹袋村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个抵抗骨干的尸体被残忍地吊起来,挂在高处以示惩戒。被焚烧的屋子里,留下了身姿扭曲的焦黑尸体。
天亮之后,屈正敏才从邱欣魁口中得知,就在他追击突围的竹袋村民的同时,村里遭受了挨家挨户的搜查和血洗。那些没能逃走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尸体都被丢进了一个干涸的池塘,准备烧掉。
顺着血腥味,屈正敏走向堆放尸体的池塘。十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啄食着死者伤口上的血肉。成群的苍蝇趴在粘稠的体液上贪婪地舔舐,时不时地搓搓前肢。几只骨瘦如柴、大片皮毛脱落的狗和猫也加入了乌鸦的行列,它们正在啃食的可能正是它们的主人。
他上过战场,见过敌人和战友的尸体堆积成山,那时他会觉得彼此都英勇地战斗过,对得起军人的身份。但这些村民的尸体,让他想起了汗国劫掠后留下的无辜平民尸体,自己此刻所处的阵营显得毫无正义可言。屈正敏感觉到一阵恶心,内心泛起一股凄凉感。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深思这个问题,因为有人高呼发现了喾州镇卫军的踪迹,他必须准备应战了。
盘梯村的全体老少和外来的援兵,都跟着邱欣魁前往邱家岭的山林里,躲避镇卫军的锋芒。屈正敏跟着队伍,艰难地行进在弯曲狭窄的山路上。邱家岭地形复杂,乱峰错峙,沟深道险,白雾笼罩在山尖。
最终,他们躲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内幽深而宽敞,足以容纳所有人。据说,在邱氏家族迁徙到这里之前,这个山洞就已经存在了,而他们则不断深挖、修缮和加固它,使之成为了理想的避难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