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喝醉了,说——”
独孤玉璜打断了高葳蕤,“葳蕤呀,姐姐待你不薄的呀!”
独孤观音知道这个国公夫人侄女是个活泼的性子,容易亲近,可来长安没几天,才见两面,相处不久,看似亲近,心里毕竟生疏,不知她秉性究竟如何,便拿话岔开了,问道:
“我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有人唱歌?”
独孤玉璜成功防住了,便将“斑鬣狗”抛之脑后,开始积极进取了,“姑母你可知,刚才小郎君喊你什么?”
“哦,喊我什么?”独孤观音怎么可能没听见呢,又是“女菩萨”,又是“女魔头”,她在美少年眼里就是这么怪异么?
高葳蕤含笑道:“先喊女菩萨,后来又喊女魔头,奇哉怪也。女菩萨便罢了,娘亲怎么能是女魔头呢?”
或许是以跳井自尽逼他,他心里发恨吧,独孤观音好笑地摇了摇头,“醉话是这样的,小郎君唱的什么?”
没有人察觉她的话自相矛盾,先前不知是谁唱歌,现在却又问小郎君唱的什么。
“不知唱的什么,唱词很怪,不过蛮好听的,叔父还折了枝桃花舞剑呢。可惜娘亲睡着了,刚才小郎君睡前,似乎念了首曲子词,我没听清楚。”
独孤玉璜来了兴致,“我说他在嘀嘀咕咕什么,母亲你可听见了?”
崔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这不香,可没听见。”
“哎呀,母亲大人最是疼女儿,何必跟女儿一般见识呢?”独孤玉璜撒起了娇,“要是不说,女儿可要求你了。”
“没听见,求我也是没听见,怎么说呢?”崔夫人继续装傻。
为了听清楚,她可是俯身侧耳了。诗也罢,曲子词也罢,从小郎君嘴里出来的,她怎么能错过呢,刚才的曲子词未必是对她说的,可只她听清了,不是么?
如此,可以算作半颗豆子。
从昨天晚上,暗淡到今天的心,在小郎君醉醺醺地走向她时,渐渐亮了起来,至此已然明朗了。
“母亲可不能藏私。”
独孤玉璜正要搬救兵,姐姐已经主动救援了,姐姐自小对辞章之道不甚感兴趣,聊以修身,不失贵女风仪而已,今日似乎坐不大住了,是性情变了?
不,恐怕是爱屋及乌。很好。
崔夫人可以逗逗璜儿,却不能不回应长公主,尽管长公主今天的语气,和璜儿有几分相似了。
这几天,长公主的情态,肉眼可见地向璜儿靠拢了,同时靠拢的,还有和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的距离。
这就不好藏私了,无奈道:
“我也没听全,说给你们听听吧,口有些干呢。”
“我来服侍母亲。”独孤玉璜膝行上前,斟了杯酒。
崔夫人觉得好笑,明明是个贩卖货物的行商,成了奇货可居的坐贾了,润了润嗓子,念道: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后面听不清了。”
崔夫人温雅润泽的声音念出来,比韦冲更有词曲的谐调味道。
后面还有半句“春睡觉,晚妆……”,她没说,打算作为私藏。
独孤玉璜沉吟咂摸着其中的韵味,这半阕比小郎君唱的那曲更让她感兴趣,养尊处优无所用心的她,暂时欣赏不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她要宣泄的东西,不靠呐喊。
“姐姐,这半阕曲子词如何?”
“谱成曲,唱出来,应当更佳。这事便交给你了。”
独孤玉璜不满道:“春来长是闲,长公主是嫌我太闲咯。”
“你不肯,那便算了。”
正谈笑着,雪椿拖着步子来了,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了眼睡在夫人身前的小郎君,夫人容光焕发的样子,让她犹豫不决的心不再动摇。夫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