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珩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微微一动。
王场长也没有说那么多,这个宗珩明显就是哪个领导家里的小孩,跟着混日子。
他也跟着旁边几个人打听着宗珩的来历暗地里琢磨着姓宋的都有几家又有几个这么大的孩子。
“行也这么晚了,大家也早一点休息。”王场长也是带着一个人的去了另一件屋。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宗珩看了身边的人,“看看情况。”
片刻后陈大和陈进走进来来摇摇头。
宗珩带着陈大一个人悄悄从后门出发走了很久才走到了一个木头架起来的房子,宗珩鼻子一酸。
他祖父在安平县那边虽然条件差了一点,可毕竟环境没有这么恶劣。
他们在这边住的那些房子草混泥坯做成的房子,屋里没有烧炕,温度和外面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可这个木头架起来的房子,屋外刮大风屋里刮小风这样的地方
宗珩揉了揉脸让被冷风冻得有些僵硬的脸变得稍微软一点,这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的宗振改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外面的脚步声他是听到了的但是他这边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还要怎么查?
他起身直接开了那扇可能都算不上门的大门,可看到门口的人五官的那个,他神色又是一阵恍惚,“你”
不同与见宗革新的疏忽,此时,宗珩反倒是有些紧张,略微顿了顿,“您我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宗振改一怔,倒是真的微微侧开了身,宗珩略微局促的走进来,然后顺手上了门,感受到宗振改的神色,解释道,“陈大得注意的外面的情况。”
宗振改眉头又皱了皱眉,然后展开,“你”
“我是宗珩,父亲,外公说祖父给我起的名字是叫宗珩。”宗珩嗓子微紧,说话声音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宗振改又是一愣。
说实话,宗珩的轮廓像他,眉眼却是像极了宋昱柔,以至于今天第一眼看到宗珩的时候,他就有些失态。
他顿了好久,嘴上张张合合了半天,总算是吐出了几个字,“你刚刚喊我什么?”
宗珩抿了抿嘴,“父亲。”
“你你”宗振改脑子还是懵的,看着面前的人,咽了咽口水,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是谁?”
“宗珩。”宗珩眼眶微红,“我母亲闺名宋昱柔。”
“阿柔”宗振改又是一阵怔愣。
宗珩嘴角略微勾起来,“是,我母亲是宋昱柔,父亲,宗振改。”
宗振改和当时的宗革新几乎一模一样,浑身都有些颤抖,颤抖的上前捧着宗珩的脸,“宗珩,对,你的名字是宗珩。”
他又有些局促的拽了拽身上的薄袄,“你,你母亲”
“我母亲生完我之后就去世了。”宗珩抿着唇,这将是他永远无法改变的事情。
宗振改整个人都愣住了。
半晌,很长时间之后,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黯淡没有任何光彩,“真,真的,真的吗?阿柔真的离开了?”
宗珩低垂着眸子,眼睫毛颤了颤。
宗振改瞬间明白了,他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没了一半,“我还在,阿柔怎么能走了”
宗珩低着头,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宗振改神色有些恍惚,“为什么”
“不应该,我们都说了,让她等我,让她等我的”
宗珩嗓子里像是堵着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要生下他,可能,可能,可能他母亲不会去世。
宗珩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小时候他也曾经问过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宗珩第一次听闻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就有人说他父亲即便是离开的时候也是责怪他,并且从来不曾爱过他。
因为有他,才让他母亲去世。
他们说的是,如果没有他,或许宋昱柔现在还活着
宗珩的手攥着,指甲一点点陷入肉里,脑海里似乎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过。
他紧张,担忧,害怕。
哪怕是重来一次,哪怕算一算如今的他也相当于三十出头,可他依旧紧张,甚至害怕。
他怕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他父亲这一生始终不曾爱过他,只有责怪和后悔。
越是拥有,就越是害怕失去。
父亲去世之后,宗珩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但他不会纠结于此,因为他永远得不到这个答案,可现在不是
宗振改顿了多久,宗珩就在原地保持沉默了多久,逐渐的别说脸上,就是唇上都几乎没有什么颜色。
宗振改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到宗珩的反应,顿时反应了过来,“你我”
宗振改也没忍住的揉了揉自己脸,有些尴尬和无措,宗革新没当过爷爷,他更加是连爸爸都没有当过。
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曾幻想过如果孩子真的能生下来,那大概是什么样子。
他和阿柔,以及孩子,一家三口。
她温柔,他严肃,孩子平时乖巧,偶尔顽皮。
可一家三口却能够达到最和谐,恰当的状态。
那应该是他在“北大荒”这么多年,唯一能够支撑他撑到现在的信念。
“我爸爸没能哎你受苦了,这么多年只有你外公照顾你,我们都没有尽到应该的责任。”
“我”
宗珩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想过无数种他们见面之后的可能,想过他或者他父亲有可能要说出口的话,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担心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他父亲真的从未期待过他的出生,甚至怨恨因为他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离开。
可他唯一没有敢奢望的想这样的画面。
他曾经想过告诉那些人,母亲去世,痛心的不止是那些人,从小没有母亲陪伴,没有见过父亲,早早失去父亲的还有他。
他想,如果他可以选择,他也想要说,他从来不想要被失去的是他母亲,他也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他母亲的生命。
可,即便现在的他失去生命,他母亲也回不来,他更应该将他母亲给他的生命活得更精彩。
宗振改尴尬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应该怎么说话,他迟疑着道,“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也都没有照顾过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宗珩摇头,他牵了牵嘴角,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情绪太过于激烈,此时他半天也找不到脸上的表情,明明是想笑,却怎么展现不出合适的表情,“我不苦,是您和祖父受苦了。”
宗振改搓了搓手,他道,“我不苦,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应该承受的。”
“好在,马上就能苦尽甘来了。”宗珩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宗振改一愣,倒是对他这个说法有些怔愣。
“帝都那边已经在衡量,祖父和您的平反,不远了。”宗珩抿着唇,眼里却是掩饰不了的欢喜。
宗振改激动的眼里有些水花,“你祖父”
“祖父很好。”宗珩快速回答,道,“安平县已经有人平反,全国都已经陆续有人被平反,这一天不远了。”
宗振改眼睛亮了,“好,太好,太好了!”
宗珩点头,略微迟疑了片刻,“这事已经有小半年,您这边没有收到消息?”
宗振改皱了皱眉,摇头,“没有。”
“我记得您刚才说,有人给您说过,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宗珩声音压低了些许。
宗振改愣了一下,情绪低沉没有太多的表情,应了一声。
宗珩声音也不太高,道,“有人和我说,说”
他又顿了顿,才将最后一句话说完,“说您因为母亲的过世,对我不喜”
他没有办法将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可宗振改却是听懂了,“放屁!”
他也从十来岁就跟着宗革新混在军队里面,性格虽然打磨的稳重,但这一口脏话说起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也就是在外人以及这个第一次见的儿子面前,他才能稍微伪装的斯文一点。
听到这句话,他怎么可能撑得住人设,直接开骂了。
“不要脸,老子这么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他们居然还敢给我弄这么一出?”
他虽然不是文人,可兵法也是熟读的,这样简单手段他如何看不懂?
他脸色带起了一抹冷笑,他这么多年这么低调可不是为了被人欺辱,尤其是因为这事还牵扯上他已经过世的妻子,以及他从未照料过的儿子。
“父亲,您知道这应该是谁做的吗?”
宗振改点头,努力撑住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威严,“我差不多有点数。”
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是真的只是在接受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