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讨了清平乐的苏年终归不再寒掺,也便没了人因前些日子他桃枝悬腰而讥笑,江湖剑客若是没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壮胆卖吆喝,这口饭也没那么容易吃。
天底下除了称霸足足数十载的一帮老怪物玩弄高人风范,不屑于提剑拔刀,反而喜欢单手对敌,且要穿上一身极似祖师画像上的奇装异束,白发落地衣袍飘飘才好过气质非凡,站于高阁自认俯视众生。其余江湖上总挨刀的一大波侠客哪个不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恨不得全身上下多挂几十上百把天下名剑,心里图个安稳,身上图个大来头。
从前天下三分的时候也有个牛鼻子老道,叫古华,拿一根拂尘施展法力。也当然有看不惯他的大人物前去讨教,也都是一个个被他的鸡毛掸子打苍蝇一样赶下了山,然后高人愈发高人,世上流行装模作样。
这老道一家独大,寻了靖康东南一处风水宝地,就建了个武当要呼风唤雨,名气大了上山烧香求道的人也多了起来,小道士大道士层出不穷,后来过了百年,成名一个时代的老道飞升,这靖康的皇帝老儿也是心机颇重,当即就找个了可以说是骂娘无厘头的理由,带上万余铁骑上武当就给狠狠碾压一遍。从此江湖学乖了,门派百花齐放。
可武当山香火还是鼎盛,该磕头就磕头,该忽悠人就忽悠人,奈何这一代的掌教真人也是个不管事的主,一心说什么要教化众生,每天怀里揣个破烂太乙清神决就四处讲道扯皮,这可忙坏了山上一众师兄弟又当爹又当妈。十多年前还背回来个鼻涕娃,简直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可倒好,还没他师父来劲,一天到晚开始种花养草去了。
今天武当山中门大开,摆开辉煌阵势,就是为了迎接这十年一度的祖师大典,来往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差点把这武当山年久失修的门槛给踏烂,不过也好,今天一过倒是不差这点钱。这宾客烧出的香火足足如浓烟,引得远如百里外的一帮小门派满脸艳羡,只得回家叹气喝茶去。
可落云峰上可是和其余十七峰大不一样,一点也不热闹,稀拉拉的云朵懒散躺在天空上。
穿一身黄色大襟戒衣的中年道士背着把桃木剑,踩着道靴静静站立,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蹲着的一老一小用屁股对着他,拿着树枝为搬家的蚂蚁开道。中年道士无奈叹了口气道:“掌教,其余各峰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您主持典礼,讲经授法呢,您看要不”
“徒儿啊,你那树枝可要小心些划拉,你瞧瞧差点把那小东西的腿给折了。”
“呸呸呸,是师父你刚刚说话太大声了,唾沫星子把它吹到石头上磕到了。”
“往左一点。”
“师父把你的胡子收收,挡着它们了。”
“徒儿啊,这些个蚂蚁为啥要搬你的臭袜子?”
“你不懂,落云峰早就穷的叮当响了,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啥玩意?不是说让你少种点花草,要是种土豆黄瓜早就能吃了。”
“师父,武当山的香火钱都去哪儿了?”
“”
中年道士听到主峰里传来如洪钟般的声响,终究不能再等,双腿分开提起丹田中的内力,深吸一口气,喊道:“掌教!”
回应他的是一记拂尘。
转过头来的小道士粗布麻衣满脸笑容,手里还握着一根小木棍,裸出小虎牙憨厚笑道:“师叔啊,能不能借你背后的木剑用用,这树枝太短了,不好使。”
中年道士只想仰天长叹,望向这个被掌教视为下一代武当掌门人的宝贝,啥话没说,从背后取下桃木剑递了过去,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起还蹲在地上并未转身的掌教,忍着头顶不断传来的拂尘击打痛感和如泔水一般腥臭的口水,一溜烟跑出了落云峰。
小道士一脸不解,憨傻地挠了挠头,又转过去给小蚂蚁开路了。
看过远在西南角的武当山如何热闹熙攘,再看剑冢西阁那一处楼阁之外,便是愈发显得冷清寂寥起来,相比昨日再度败剑后的英雄落寞,清晨雾起时分,苏年在瀑布前斩浪便显得轻松自在起来,至少没个拉长脸的师姐动辄一剑刺来。
不再琢磨昨日湖中斗牛日升的虚渺剑意,在急湍水流中挨着瀑布溅射而来的水汽,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就连清平乐剑鞘也是被丢在一旁,便只是抬手,举剑,直刺。抬手,举剑,直刺。周而复始,一站便是三个时辰,每次动作倾斜角度,举剑力度不差分毫,单臂麻木便再换一臂,上千次枯燥剑刺终究是让他脚下一滑,力竭倒地,双臂坚硬如铁。
午时一过,便提剑入南林,去没脾气的挨剑。
苏年进了湖中就提起清平乐,照例还是极没风度的挑衅竹屋前的木门,这次长了记性,时刻提防起那随时会掠来的一剑。只是今日不比之前,剑气击中木门也无人阻挡。就在其愣神间,不知从何处就飞来一块他再熟悉不过的黑白剑阵,苏年只得匆忙使出今日使过上千遍的剑刺,灌注些许起势的剑意,刚刚迎上阴阳百剑就被掀翻,甚至不比昨天好歹破去三十剑,这一次堪堪十余剑就让他倒退数十里,直接飞出这一片湖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