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以后,一点金色的光明突兀地闪了一下,女人虚幻的身形,便消散如风如沙。
“她好可怜啊,”祭的心底泛着同情,“那种没良心的家伙,干什么要救啊。”
“你现在却是觉得她可怜了,”赤鬼不由笑笑,“当初在极东外的时候,她还差点杀了你呢。”
祭不由惊愕。
“嗯她的本意倒不一定是要杀你,不过是想逼某个人现身罢了。”赤鬼笑了笑,“她很厉害的,但凡是她决定要做到的事,最后都是能做到的。也许是她知道自己命数不久的缘故吧,一旦认定了的事,都会拼上性命去做吧。”
祭叹了口气,“那她作弊的事就这么算了?那两个万一要是拿到剑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不公平,”赤鬼轻声道,“她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她这般举动,有可能会影响到那两个小孩之后的因果。命运是守恒的,祭。”赤鬼伸手摸了摸祭的头顶,“你向命运事先预支了多少因,就必定会在这一生结束前收获等量的果,每个人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在不断地欠债,也不断地还债,等到某一天终于把欠下的都还清了,也就是这一生最终结束的时候啊。”
楠焱祭像是理解了,又像是全然没有听懂。
“就没人能例外吗?”她小声嘟哝着。
“哈这是这世界的规则啊,”赤鬼低低地笑了出来,“如果真的有人能超脱于这个规则之外,那么他也必定不再是这个世上的东西了吧。”
一叶小舟在高空里飘荡了许久,直至东方破晓,天色渐亮,蒲凌子阑和楠焱悦先后从小船的内舱走了出来,小小的木舟登时显得有些拥挤,一众孩子笑笑闹闹,全部挤在船舷上,面朝东方,看着朝阳将整个天空染成华丽的金红色。
地面上的城池渐渐看不见了就算他们试图降落也是一样,渐渐地,云雾越聚越多,小舟的周遭再分不出什么南北西东,上下左右。小舟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荡着,好似身后没有归处,好似前方也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的云开始聚集至一处,黑压压的一片,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一行人顺着那云的方向向下不断降落再降落,终究在不知道降落了多久之后,在下方看到了一条浓雾弥漫着的小河。
小舟稳稳地降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缓慢地向着河川下游行进着。河道周遭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去,渐渐露出绿植覆盖的河岸,花和草,鸟与树,远方稀稀落落的田舍,与天空相接的地方,浅淡到好似淡墨描画出的山野。
楠焱的孩子们自生下来就在那样春樱永盛的地方大,对这般清澈如洗的景色自是好奇的不得了,而蒲凌所在的雾森虽然有四季之分,但也尽是成百上千的老林,从无机会就这样顺着河流,头顶天空。
小舟顺水而行,划过宽窄不一的河道,向着未知的前方一路驰骋,终于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河道越变越窄,最终滑入了一处穿过小镇的河流。几个孩子虽然心有讶异,但也隐约猜到了这就是剑冢的第二重,当下便驾着小舟停靠在河岸边,一众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楠焱风涧仍扶着走起路来还有些打晃儿的楠焱悦,只剩个楠焱歌欢无人看顾,小孩子跳脱心性,扒上船舷就要往外跳,险些就要平糊在地面上,多亏楠焱宸是最后一个下来的,及时扶了她一把。楠焱歌欢惊魂未定地站住,抬眼便见扶住自己的是个不认识的男孩,便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拍开楠焱宸的手,一溜烟就窜到风涧身边去了。
楠焱宸饶有兴致地看着璎珞将整条小船变成了几条肥硕的锦鲤没入河水中,并未注意到楠焱歌欢在兄袖袍的间隙里,偷偷回顾。
此间仍旧是个小小的市镇,却和之前的全然不同,这个地方似乎常年阴雨,十分湿润,黑色的檐瓦边角连带着白墙上面都染了丝丝绿苔,路过高高的牌楼下面,冷不防还要被积聚了许久的水珠砸到,一行人走街串巷,都未能见到像是上一层那样的城楼那样将领域分界标明的非常明显的标志。
镇上倒是也有些人家,但俱是门户紧闭,他们也不是没有试着去敲过门,但是全无反应,就仿佛这里是一座空城。
就在一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低垂的云幕像是再坚持不住,开始稀稀落落地落下了雨珠。
雨下的并不大,但是因为他们无处停留,所以很快几乎都全身湿透了。整座小城景物似乎重复又似乎从未重复,而他们在其中兜兜转转,并未找到继续的通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勉力跟在人群中的楠焱珞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了。
“二小姐!”楠焱悦轻呼一声,赶忙就要过去扶楠焱珞,但诡异的一幕就此发生,她的手穿过了楠焱珞的身体,她们虽然面对彼此,却无法触碰。
“这这是怎么回事?!”楠焱歌欢大惊失色。
楠焱珞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她的声音,他们已经都再听不到了。
他们就那么无助地看着楠焱珞的身体越来越虚幻越来越透明,最终化作一缕苍茫的烟气,消失不见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