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碰到他,他便像落入她手心的雪花,化得无影无踪。随风消逝。
抓也抓不住。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他。
醒来时,枕头常常是湿的。
万事俱备,庭审在即。
第二天,陈情约见双方的律师谈了一个下午。
姜意禾因为失眠,坐在他身旁一直打瞌睡。
律师絮絮叨叨的话像是催眠曲。
困意阵阵袭来,将困倦的信号全都塞到她的脑子里,压着眼皮,头也跟着点。
隐隐约约地跌入梦境,梦见了陈情。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他了。
也许因为现在他就在她身边,所以再也不怕失去。
有人说,梦境总是在弥补遗憾。
他又向她伸手。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握住了他。
触感实在真实。他的掌心柔软温热,驱散冬日刻骨的严寒。手骨指节分明,五指修长,指尖带着丝丝凉意,掠过她皮肤,滋生痒意。
太真实了。
真实得,几乎不像是在做梦。
冒冒失失地睡着,又冒冒失失醒来。
抬头,一睁眼,对面人都走光了。
窗外,暮色低垂。天都要黑了。
陈情就坐在她身旁,哪儿也再没有去。她再也不用怕握不住他,失去他。
他的左手握住她手放在腿面,右手还在翻阅桌面的文件。
一个电话打进来,他随意地接起,抚摸她细长的五指。
男人垂着眼额,眉宇沉静,侧脸线条流畅,棱角轮廓嚣张而分明。
清冷的气质中带着天生的矜傲,不可亵渎。
明明是薄情的长相,看似寡淡的性情,这样的他,却惦念她了十几年。
挂掉电话,很久了,他还握着她的手。他也怕失去她吧?一直以来。
姜意禾偏了偏脑袋,枕上他肩。
宽阔坚实,令人心底踏实。
察觉到力道,陈情刚挂掉电话的右手顿了一下。他放下手机,侧头,顺着她饱满的额与眉眼,凝视她的唇。
昨天从电视塔出来,她一直同他怄气。
就是这张鲜艳饱满的小嘴闭的很紧,不跟他讲话,脾气还挺大。
“我刚才,梦见你了。”姜意禾静静地说。
陈情随意地翻过桌面文件的一页纸。哗啦一声细响,打破他们之间片刻的沉默:“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那年,你走。”
他“哦”了声,淡淡地回应:“还有呢?”
“走之前亲了我一下。”她笑道。
其实她记得,那年他走时什么也没做。她也什么都没做。一个人从白日睡到了黑夜,醒来时,觉得被全世界抛弃。
被他抛弃。
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可是,即使你亲了我,我还是遗憾。”
“遗憾?”
其实,遗憾的事情太多了。若要说起来,那么从她小时候第一次在人工湖救了他的那时起,她就开始遗憾了。
遗憾那时对他一无所知,遗憾没有好好地拥抱满身伤痕的他。
遗憾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她,她却没有在分别之际好好地道别。
遗憾和他错过的那八年。
可是,遗憾这么多,该从何说起呢?
“就是……遗憾没看到你拿冠军吧。”
她随口挑了一件遗憾的事来讲。
陈情敛低了眼底的神色,沉声问:“只是遗憾这个?”
“……还有很多。”
半晌,他静静地说:“我也,有很多遗憾的事。”
太多了。跟她一样,根本不知该从何谈起,每一件都深入骨髓。
致使这么多年来即使她不在他身边也对她念念不忘。
“以后不会再有遗憾了。”
最后,他说,“至少,不会因为我遗憾了。”
良久,她低声地笑了:“不行,我还有一件遗憾的事。”
“什么事?”
“就是……”她正了正身子,轻轻扳过他脸,凝视他漆黑的眼眸,靠过他耳畔轻声地说,“忘了跟你说,那天晚上,其实我很开心。”
“……”
陈情拧了下眉。
“你每次不都很开心吗?”
“那天尤其开心。”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她虚虚地眯着眸子,唇边笑意潋滟,“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