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如针锥，刺得完颜亨的心像七通八穿的风箱，吱吱吱吱的向外冒着寒气。完颜亨呆呆的看了明珠半晌，最后凝固的笑容笑得那么凄惨和无可奈何，眼神游离得没有一点尊严，恍然大悟，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低下了头，说：“你的话总是这样可以杀人，却又一针见血，究竟是：我是无情人？还是你是无情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本以为，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还有药可救，却、原来其实是这么的坏。只是一包烂泥裹的草，却还想描红镀金的装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好可笑。

这颗习惯了被阴谋和算计充斥了的心，早就变得乌黑一片，可惜我看不到，看不到，还以为它有例外还有救……的确是无可救药了。”

完颜亨的喉咙生疼生疼的，数度让他以为自己失音了，可居然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一字一句的不愠不怒的说了出来，只有嘴角那不断抽搐的僵硬怪笑，出卖了他。

明珠说：“一开始就是阴谋，所有的承诺就都是阴谋，就注定我们没有开始、更不会有结果。谢谢曾经有你，真也好假也好，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吧。”

给完颜亨包扎好伤口，深深看了看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不自禁的轻轻在他额上一吻，却凉凉的画上了最后一条红线，再不想与他牵扯上一丝情感：“灵魂是需要有家的，而心就是它的家，完颜公子，你连心都没有，你又让灵魂如何安放？

爱你爱了那么久，一夜间，才发现什么都是假的，是你给我绘的海市蜃楼。每一个谎言，你都说得这么迷人，而我，居然都信了，信得一塌糊涂，连现在，还想告诉自己是假的，不能自拔。

可男人的谎言可信，还要女人的眼泪来做什么？对不对？

我蠢，蠢到了家，你把我当傻瓜一样的戏耍，我还对你多愁善感到……所以，现在活该我在你面前流下这一往情深的傻瓜泪。

完颜公子，够了，我错了，我认输，我既不能不再爱你又不能忍心杀了你，求求你，放了我，你赢了，放了我，放过我这个小傻瓜，让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

求你……

放过我……

从此，各自安好，再无牵挂。”

这冰冰凉的一个吻，是个五雷轰顶的宣判，她在说，他在听她在落泪，他在陪她的心碎一地，他却捡不起来了，过往的恩也好，怨也好，都不在了。

完颜亨说：“你就是我的魂，我却没有心？有你才有我，魂好我才好，哪一天魂没了，没心的我也没了。

放过你？从此，各自安好，再无牵挂？

真的，就这样一笔勾销了？

我放过了你，谁又来放过我？”

空气一片死寂，坠得人要窒息。完颜亨艰难的、定定的看着明珠，这大概是能最后一次这么近的看她了，鼻翼间荡漾着她如兰的体香要多冷就有多冷，再不复温柔。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们，真的是走到头了。

“我从不敢骗你，却一次次的骗了，这是咎由自取。你愿赌服输，我也愿赌服输。

你要的，我一定倾其所有的给你，你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我没骗你：你要敢不要我，我就敢去死。”

“完颜公子，还有意义吗？”明珠的泪又落了。

“是啊，没有意义，连最后一个谎言都这么苍白，不会有意义。”蚀骨诛心的痛岂是“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轻易追回？

完颜亨懂，他讽刺的淡淡一笑：“……你总是对的，爱得热烈也断得干净，你总是对的。只是，你可以告诉我，因为我无耻的阴谋，你还会怎样？”

完颜亨仿佛已经看到了不远的未来、看到了不远的结果，只不过因为问而问，既希望由她告诉他，又希望她不要这样告诉他，不希望这是真的，不希望真的需要那么残忍。

“你们不是笑他是狗吗？杀光了你们，他就站起来了，再不是狗了！你不能帮我杀你的族人，就像我不能看着你杀我的同胞，所以，我们早就注定了是两个世界的人。”

完颜亨眼中终于有了愤愤不平的怒气：“这世界不分你我，只是强者的世界，优胜劣汰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们一方面毫无底线的抗拒一个强者带给你们幸福的最大可能性，另一方面却能大度的去容忍那种庸碌之辈肆意糟蹋你们仅存的那一点点幸福。这就是你们要的中正和公平？自以为高贵于一切的忠义？”

完颜亨燃动的怒火也燃烧了明珠，她也讨厌那些寄养在老百姓身上喂不饱的蛀虫们，可现在她却理直气壮的回了完颜亨一个冷冷的白眼，说：“强者不是强盗庸碌不是该被强盗的理由。我的家再不好，也是我的家任何提着刀站在我家里的，都没有资格去讨论中正和公平！”

这记白眼是在嘲笑完颜亨终于露出了他强盗的本性，阴谋家的本性，坏人的本性，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他没有冤情可同情。

明珠的眼神让人害怕，完颜亨赶紧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想了很久很久，完颜亨找不出任何可能洗涤那晚罪孽的理由，任何的理由在那一夜事实的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完颜亨只能打定主意要死缠烂打，死缠烂打的求饶。

可那颗心啊，已经被伤到了无边无际，他抓不回来了啊。

现在，居然自己还生气了。

完颜亨缓了一口气，低声下气的说：“天下大同是美好的，可尸骨上的天下大同，是不会被人感谢的。宝宝，我知道错了，所以，我已经退出。三十而立我娶你，你只是一个小女子，让我们做一对最平常的夫妻，回到无忧谷，过我们最平常的生活。”

“平常？”明珠哭了，“十年前，你既立意去诓他，你就不该来招惹我，你既然诓了他，我们就没有平常了，你那么聪明，还不懂吗？你既然要给我承诺，就不该有那一夜，你诓了我，为何还敢来找我？你那么聪明，一定要装着不懂吗？

完颜公子，没有平常了，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们注定不会有平常的生活了。

你是完颜公子，我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子，我姓秦，我是他的女儿，拜你完颜公子所赐，你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