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心里暗暗盘算这胡人的话有几分可信,突厥部落在酷寒的冬天暴发疫病不可信,拉铁摩尔因为儿子死亡就返国也不可信,把宝石转让给澳得根更不可信,以澳得根的财力,应该吃不下那么贵重的东西,他不肯说出为什么非要把宝石放置在那么遥远的地方,现在又要带着商队的一众头领离开,胡商与突厥西边的部邦很是熟络,他们勾结起来报复中原商队也并非不可能,万一真是如此,整个商队就困在此处了,那时胡商再在大可汗面前使些手段,今年的毛皮还是归他们了。安伯天生谨慎,心思极细,有这么多的疑点,宁可利润少一些,也不愿冒风险。他和宋念臣对望一眼,两人多年合作,经历无数风险,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已经足以沟通彼此。这时,达士可已经让人备好了酒菜,祆教本讲究素食,食肉饮酒在死后是要罚入地狱的,但商队来往于草原,无油脂不足以抵御酷寒,所以他们出发前都会向祭司忏悔告罪,交纳违背教义的香金,回到家乡后,再到胡天里斋戒还愿。
众人吃了一回酒,虞大宏殷勤劝酒,不停和澳得根套近乎,澳得根饮了几杯,推说酒量不行,就准备告辞,虞大宏又拉他坐下,放下酒杯向宋念臣道:“柜头,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知道这样有违商队规矩…”宋念臣拦住他的话:“那就不要说嘛。”虞大宏不听:“柜头,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我老虞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我就是改不了这个贱毛病,为了宝石,命都可以不要的。我活了半辈子,过手的宝石也有三四斗,长安洛阳那些豪门大户,哪家都有我经手的物件,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鸽血红,哪怕是让我看一眼,死也值得了。如果您和行脚不想做这单生意,我也不勉强,我只想跟着他们去看一眼。”虞大宏性格豪爽,是宝石生意的大行家,鉴玉之本领可说整个中原无出其右,他和安伽蓝加入后,商队每年都做几单宝石,利润不薄,但虞大宏是个大玉痴,爱玉如命,曾有几次倾家买入奇玉,好在最终找到下家,不然早破产了。
商队和军队一样,最怕内部人心不齐,虞大宏提出要去看宝石,宋念臣作为柜头祭出行规:“虞宝头,按规矩来吧。咱们一起出来,一起回去,不然您会遭受损失的。”这时安伽蓝说话了:“柜头,我也想见识一下。”安伽蓝也是中原宝石行当中的翘楚,爱玉如痴,此时动了与虞大宏一样的念头,他为人懦弱,不敢领头,现在见虞大宏首先站了出来,也附和起来。虞大宏喜出望外,道:“柜头,我现在就立下字据,我的押金不要了,送给商队作库金,您和行脚如果能在此等候,我们万分感谢,如果有不测风云,商队出发南下,我们也绝不敢埋怨。”这时安伯道:“两位宝头,商路上的艰辛你们也清楚,你们的家人都在中原,不要让家人挂念。”虞大宏毅然决然地道:“顾不上这么多了,伽蓝,你意下如何?”安伽蓝道:“要去一块去,要死一块死。”
宋念臣没想到一块鸽血红竟然引得两个伙伴无视行规,不顾性命,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他心里盘算,如果允许这二人去,商队至多多等他们三四天,误不了多少行程,有二人的商队押金抵着,也不会吃亏,如果澳得根所言非虚,宝石在他这个外行手里就是个负担,要价必定不高,也是个难得的交易机会。他担心的是如果胡人玩弄阴谋,两个宝头因此赔上性命,再要找到像他们这样杰出的宝石商可就不易了,宝石生意利润大风险也大,最大的风险是买到假玉,无法鉴别绝不敢出手,失去了这两人,宝石这一路生意以后就算是绝了。
宋念臣考虑的,安伯也想到了,他更为担心鸽血红是胡商设计的一个陷阱,有意把自己与宋念臣引开,然后与突厥王庭的胡人勾结起来暗算商队。宋安二人皱着眉头反复权衡,那澳得根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酒碗,冷眼看着商队起分歧。
安伯道:“柜头,要么这样吧,你陪着二位宝头去看看,我留在这里照应。”宋念臣想了想,这其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商队的主力都留在这里,安伯与突厥大可汗身边的红人福特勤有交情,商队有他照看,应该能保无恙,自己带几个人护持着两个宝头相机行事,也不放过赚钱的机会,于是向安伯点点头。安伯道:“让大勇跟着你们去吧,路上有个照应。”宋念臣道:“也好!”他越来越摸不透忠恕的身手有多高,感觉就是所有的胡商一涌而上,这个年青人也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