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此情可待成追忆——恭亲王(1 / 2)温僖贵妃传首页

</srng>爱新觉罗常宁自认是个聪明人,大家也都这样说,三岁能背诵一整首唐诗,四岁能认遍整部千字文里的字,皇祖母也甚为惊奇,先生教书,多半又被他的问题难住,一时之间京城中提起皇五子,都要翘大拇指说一声:“真真是英才天纵,才思敏捷!”

可到头来,裕亲王福全说了一句话说的对:我是看得透,却看不破。

今上康熙帝性子温敦厚道,又因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怜惜先帝顺治膝下子嗣单薄,对福全、常宁、隆禧几个十分优容,皇帝不是计较性子,遇事倒还谦让,弟弟们喜欢的,他多大方地让给弟弟。

福全性子老实温吞,隆禧乖巧懂事,就只一个常宁最调皮捣蛋,只因老祖宗溺爱,众人也都不大管他。

二月初八是太皇太后圣寿节,众人都忙的不可开交,迎来送往,新后赫舍里氏入宫一年,虽年纪轻,处事进退有度,上下里外照管地滴水不漏。

各府里的女眷都在慈宁宫拜寿,常宁正是岁年纪,因圣寿节书房里告了假,他觉得没甚意趣,便往慈宁花园去耍。

甫进了园子,便听见不远处松林后头传来的吵嚷声,紧接着是一管娇脆的女声:“你们都要听我的,让我先来。”

常宁早就听说佟家大姑娘盛气凌人的名头,兼之今上优容母家,等闲不敢有人寻佟家的不快,常宁不想找麻烦,正想转身离开,偏又听见呦呦鹿鸣之声,又听见小孩子们笑着跳着叫:“哦!哦!打中了!”

常宁心想定是那些孩子又去拿松子打园子里豢养的梅花鹿!他生性最是锄强扶弱,一时意气上来,大步循声走去,只听一声“别打了……”

那声音却小小的,微喏喏的,若非常宁练武练就好耳力,怕也要忽略掉。

“你心疼什么,又不打你!”又是个男孩子的声音,男孩的话里透着毛躁,训斥道:“快躲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绕过松林,果见佟仙蕊穿着艳丽的橘色潞绸袄裙,梳着双鬟发髻,簪着金钗翠钿,抱臂抬着下颌在一边上,旁边几个小格格和贝勒,仍不断捡起地上的松子打砸被绳子拴住的梅花鹿。

不远处如盖的松树下,一个大红衣裳的小女孩抱着梅花鹿的脖子,小小的身躯护着那梅花鹿。

六七岁的男孩子最是调皮捣蛋,只见一个小男孩捡了一枚松子砸过去,正砸在女孩肩膀上,那小女孩竟生生受着,男孩便笑着拍手道:“打中了!”

常宁定睛一看,正是辅国公家的次子恩克布,我自负大他们一两岁,上前黑着脸冲那小子道:“打个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

剩下那些孩子里便多有不齿的,佟仙蕊则剔眉恩克布道:“我可没叫你打人!”

恩克布满心里不驯服,况且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又有个小郡主悄悄对佟仙蕊咬耳朵:“那是皇上的亲弟弟常宁……”佟仙蕊怕叫大人知道挨教训,只连道没趣要回去,临行前又冲那小丫头说了句:“钮钴禄容悦,再不走下回可不叫你一起顽了。”

钮钴禄容悦听到这话,虽不放心小鹿,却也不想从此失了玩伴,只又在那梅花鹿身上抚了两下,说了句:“不疼不疼,我一会儿给你带好吃的来。”说罢站起身走回佟仙蕊身后。

因那话语极是可笑傻气,常宁才看清那小丫头长相,眉目倒还清秀,乖乖笨笨的,只是生的肉呼呼的,皮肤很白,像是一只慢吞吞的蚕宝宝,跟在那小队的最后慢慢走了。

常宁嬉笑一声,跨过栅栏,敏捷地攀了一枝松枝跃上,靠着树干枕臂斜躺下来,稀稀疏疏的阳光透过松叶间隙洒落,拂在脸上暖融融的,常宁正闭目养神,忽听下方传来小女孩软糯的声音。

“小鹿别怕,这是我给你带的点心,快吃罢。”

常宁一时好奇,从枝头往下看去,见钮钴禄容若跪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只包满点心的花手绢,一只小手捧着些糕点喂在梅花鹿唇边,一只小手抚在梅花鹿脊梁上,口中念念有声:“还疼不疼?吃了点心就不疼了,姐姐打我手板心我也是吃了点心就不疼了。”

常宁只觉好笑,只随手摘了一枚松子投掷在那小妞面前,笑道:“梅花鹿可不吃这个。”

容悦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中似乎有些迷茫,却呆呆的半晌,问道:“那梅花鹿吃什么?”

常宁自负一般无所不知,只笑道:“它吃草!榆树叶,苜蓿草!”

容悦哦了一声,拔了一株草递到梅花鹿嘴边,梅花鹿终于赏脸开口嚼起来,容悦高兴的拍手笑道:“你说的对,你真厉害!”

常宁自得地笑了笑,从枝头稳稳跃下,见容悦只是专心致致地喂梅花鹿,只嘻嘻笑道:“你是钮妃嫂嫂的小妹妹罢。”

容悦微微生起些警惕,只垂头喂着小鹿。

常宁见她不答话,又说道:“我知道,上回我去翊坤宫时见过你。”

容悦抬起一双丹凤眼来,问:“那你也是哪家妃嫔的亲眷吗?”

常宁嘻嘻笑道:“我不是,我姓爱新觉罗,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瞧这年岁不像是隆禧,那必是顺治帝皇五子常宁,她也听过常宁的名头,都说是极聪明的,不像她,那么笨,又懒得读书,一篇论语好半天背不下来,想到此处,容悦心中生出些羡慕,忙照着嬷嬷教的礼数行礼道:“臣女叩见五皇子。”

常宁随意摆了摆手,又说道:“你姐姐那么凶,我皇兄都怕她咧。你怕不怕你姐姐?”

容悦无意识地点点头,复又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说道:“我姐姐很疼我的。”

“格格!”远处传来呼唤声,容悦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上的土,说道:“阿嬷叫我,我要回去了。”

常宁笑道:“明儿我叫人打些梅花鹿爱吃的苜蓿草来,你还来喂小鹿吃草吗?”

容悦慢吞吞地朝前走,只微微低下头去说:“我姐姐带我来请安,我就来。”

常宁心情不错,嘱咐人去打苜蓿草备着,翌日往书房念了书,换了衣裳过来。

容悦正拿着茶杯里的水给那几只梅花鹿洗脸,常宁忍俊不禁,趁她不注意将一筐子苜蓿草陡然扔到她旁边,容悦果然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都翻了。

常宁原本以为她要哭,却见她没事儿人一样,掏出手绢擦干衣裳上的水渍,才紧接着行礼请安。

常宁觉得有些意思,他撩袍席地而坐,托腮看着小丫头,一双小手白嫩嫩的指节圆润地仿佛一个个羊脂球,常宁不由笑道:“你到底吃的什么?怎么长这么胖?像个肉丸子似的。”

容悦听到这话,面上喜色渐渐敛去,似乎生气一般,慢慢挪动身子离常宁远一些,又远一些。

常宁瞧她这笨拙的模样,更觉有意思,又蹭过几步去,笑道:“我喜欢肉丸子。”

容悦眼睛眨了眨,微微垂下头去,常宁立刻补道:“我说的是吃的肉丸子。”见容悦又气又笑,偏又不敢发作的滑稽样子,常宁乐不可支。

常宁难得找到一个傻傻愣愣,十分驯服听话,由得他欺负的小丫头,如是凡容悦进宫往慈宁宫请安,常宁总要赶着去欺负几句。

这日在慈宁宫未见容悦,又无事好闲,便借故往翊坤宫去。

钮妃身边的耀菊姑姑迎出来行礼请安,说道:“马佳庶妃为皇上诞下皇长子,主子往储秀宫去道喜去了。”

常宁哦了一声,负手闲闲说道:“我还想来给钮妃嫂嫂请安呢,那就改日再来罢,”说着耳边厢听见断续的琴声,只问:“钮妃嫂嫂宫里服侍的人果真多才多艺,还会抚琴?”

耀菊答:“是咱们六格格在学琴,叫五爷见笑了。”

常宁若有所思,回去后把画成大花脸的琴谱找出来,又叫先生来细细教了遍乐理和指法,专等到几日后,钮妃带着容悦往慈宁宫去请安的时候,拿出来教训她。

果然再见面时常宁炫耀一番,容悦晶亮亮的眼睛里果然都是羡慕和崇敬,常宁果然比她聪明好多好多。

天一日冷似一日,常宁倒跟容悦熟惯起来,这日往慈宁宫请安,见容悦包成雪团子一般,站在廊下玩雪,笑着上前说道:“过几日城隍庙有庙会,你去不去?”

天冷了,孝昭怕容悦冷着,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更圆乎了,她扫着廊下的积雪,欢喜问:“庙会,好顽么?”

“当然,有踩高跷的,那么老高,还有小零食,风筝,面具,什么都有,”常宁绘声绘色地讲着。

容悦目中满是欣羡,可又垂下头道:“我姐姐不让我去。”

“快到上元节了,钮妃嫂嫂总不能一直留你在宫里,你继母又不大管你,到时候我叫人驾车去接你,你只管说去找佟府的格格顽就是了。”常宁不以为意道。

容悦虽然想去庙会,可又怕姐姐不会答应,故而扯了个谎,可她身边的赵嬷嬷是钮妃亲选,很容易便识破了她的阴谋告到宫里去,容悦便被罚跪祠堂。

而常宁等庙会那一日没见到容悦的人影,心中生气,回到宫里摔砸一番,偏又放不下似的。

盯着一日容悦进宫,便忍不住又溜过去。

佟仙蕊几个也在,都往院子里看新开的腊梅和木兰花,常宁瞧容悦仿佛没事儿人般的模样,心中只是气她爽约,可又不愿主动说出跌了份儿,眼珠一转,便想出个坏主意,只转向佟仙蕊道:“这些花儿有什么意思,老祖宗佛堂暖室里供着的那两株茶花,才真正好看的天上有地下无!”

佟仙蕊听到这话起了兴趣,拉着众人去摘花,常宁暗暗使眼色叫身边的小太监去支开守花的奴才,好整以暇地等着,只要容悦一动手,他就去告状,包管叫容悦吃板子,谁叫她放自己鸽子?

嘿嘿!常宁偷笑着摸摸鼻子,非得叫她长个记性,知道以后再不能爽他的约。

偏容悦乖乖地站在一边,并不上前去摘花,常宁只上前怂恿她说:“你怎么不摘,多好看,摘了插头。”

容悦摇头道:“姐姐说,老祖宗宫里的东西不能动。”

常宁继续怂恿:“这是花儿,又不值钱,你不摘,总是要凋谢的。”

那茶花名叫眼儿媚,十分媚丽,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的,容悦伸出手去,却只是抚在花瓣上。

常宁忍不住,鬼主意一动,上前道:“你既喜欢,我摘一朵送你?”

容悦忙摇头道:“姐姐会责怪我的。”

常宁手起刀落,利落的摘了一朵茶花塞在容悦手里,说道:“没事没事,谁怪你都只管推到我身上。”反正他有一万个主意脱身,还能顺道反将容悦一军。

小孩子们手欠,你一朵我一朵,一盆费尽心力,好容易栽种出来的茶花就被摘得光秃秃的,守花的嬷嬷回来刚好看见,直唬的呼天抢地,跑到正殿去向苏茉儿哭诉,苏茉儿知道那花是老祖宗最喜欢的,也只好去回禀。

不多时众孩子都被叫了回来,佟仙蕊乖觉,忙扔了花,只有容悦舍不得,将人扔下的都捡了起来,倒捧了一大捧。

孝庄骤然瞧见,也觉得剌心剌肝般的心疼,皇后赫舍里氏微微摇头,淡淡瞧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钮妃。

钮妃只气地上前一把将妹妹按跪在地上,叱道:“谁许你摘花的?还不快给老祖宗赔罪?”

容悦瞧见众人脸色,方后知后觉知道理亏,又年纪小素来宠溺的,嘴上不知怎么说,只喊道:“老祖宗……我……”

赫舍里皇后温和笑着,上前将容悦扶起来,温声劝道:“钮妃妹妹别急,六格格还小,不大懂事,今后多加调教,六格格自然也就知道规矩了。”

钮妃只勉强勾起唇角道:“多谢姐姐关怀,妹妹自然知道怎么管教小妹,”说罢又冲太皇太后道:“臣妾有失管教,以致小妹误伤了老祖宗的花儿,还请老祖宗降罪。”

孝庄性格慈爱宽容,虽心疼花儿,总不至于为这点东西就不给钮妃体面,只说道:“罢了,不算什么大事,丫头还小,慢慢教就是,别吓哭了她。”

钮妃又强打起笑颜配了不是告退,容悦瞧见殿内众人的脸色,只是不敢吭声,她隐约觉得给姐姐带来了麻烦,心中一时愧疚一时自责一时又委屈,出了慈宁宫门便哭了起来。

东珠一个头比两个大,又见她怀里抱着的茶花淌眼抹泪,走一路洒一路,右手里还余下三四支,只心头涌上怒意,劈手薅住那几朵花丢在一旁,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先回了翊坤宫。

常宁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容悦哭的那样伤心,一时笑话她笨,不懂脱罪,一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原本只是想恶作剧报复她爽约之错,可这会子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偏没几天又得知容悦当初没去庙会,也是被姐姐罚跪祠堂。

他正要去寻机描补描补,又得知东珠将妹妹送回钮钴禄府,常宁见不着人,无法赔罪,心里始终压着一件事儿似的。

钮妃打量着这个男孩子,只轻轻一招手,翊坤宫的总管太监尹兆良便亲自端了一只锦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