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晦听到这话,对此只是报以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少年在长街混迹了这么久,哪还不知道写个名字要慎重,譬如药铺抓药的那个老头,写字龙飞凤舞颇有当代草书大家风范,还不都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药方是什么,自己这潦草的笔迹,都是跟他学的。
天下最难写的字,就是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在纸上写一个‘晦’字,就当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了。
姜如晦抬头看向老谜师,笑道:“我写完了。”
老谜师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赞叹道:“不错不错,有草书之风,潦草而不失本韵,我听说灵蕴好像要教你学行书,我看也别学了,以后改写草书吧。”
赵灵蕴干脆懒得说话了。
老谜师笑了笑,并没有对姜如晦在纸上只写了一个字过多追问,伸出手来笑道:“当不当谜师不要紧,来,桃符给你。”
姜如晦连忙双手接过桃符。
老谜师缓缓道:“当然,你也勿要妄自菲薄,你恐怕一直都认为自己之所以三年未能接触匠心,和你混迹在市井,学的东西杂而不精有很大关系,
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能够静下心去好好学一门手艺,多半就会接触到‘匠心’了?”
姜如晦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仍是没有搞明白这句话有何用意。
老谜师摇了摇头,继续道:“匠心固然需要一点点儿磨出来,但终究还是手艺人的入门标准,和手艺人截然不同路子的修身养性之道你不走,你就打算一直走这条路走到尽头?”
对于这个类似的问题,姜如晦从离开家门那一刻起就不知道被问过多少次。
他之所以从小到大都被人说有修炼天赋,大概还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人曾为他摸骨,感叹有道骨,在看到小姜如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就没有强求,说一声可惜就去云游天下。
这件事一直被姜家上下提了又提,都在叹息二少爷有这么好的机缘不要,非要去跟大少爷学干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手艺行业,吹糖吹糖能吹出什么出息来啊?
当时那身体羸弱的大少爷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见姜如晦低着头想着事情没有说话,老谜师笑道:“桃符时常佩戴,可以祛除六气中的污气,平时携带即可,你只需要记住,在关键时刻有妙用。”
老谜师一挥袖,姜如晦一拱手。
少年转身离开,跟着引路的谜师一路往下走去。
在他走后,老谜师对上了赵灵蕴费解的目光,一看注定躲不过去,笑着解释道:“你想问为什么我这样说?”
赵灵蕴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疑惑,却仍是安静地听着。
老谜师负手而立,望着那轮皓月,感慨道:“官营手工业挤压民间手工业这么多年,垄断行业,抢走手艺行业几乎九成的气运,最后还把民间手工业划分为下九流,要走民间手工业这条路的话,或许可以出头,但是很难。”
“再加上他少了本命瓷,走这条路,难上加难啊。”
...
一路走到第四层,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剩下来的读书人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大多都是为了死磕某道灯谜,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感觉。
他们倒也不是为了奖励才奔着夺魁去的,能在这里多扩展些经历,以后要是出门吹嘘自己的话也有些资本。
到时候酒足饭饱完一说,自己当年只差一点儿就赢了大才女赵灵蕴,还不得引来无数人围观?
姜如晦走在台阶上,望着手中的桃符,心里有些感慨,自己这也算是沾了赵灵蕴的光,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桃符。
不得不说,这个三年前还有些娇气的少女现在变得不太一样了。
当初不知道听她说过多少次,你姜如晦趁早把桃符乖乖交出来,我饶你一条命,那时候前面站着个气势汹汹的少女,肩头扛着把从铁匠铺拿来的轻剑,旁边还蹲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