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这场发生在永宁的“地震”,在经过了一夜的动荡之后,终于渐渐过去了。
然而它的“余震”,却依然波及了很远很远……
杞县的李信宅中,李世清披枷带锁地在两侧捕快衙役的押解下走出来的时候,几乎轰动了大半个县城。
要知道,李信在杞县可是出了名的侠义心肠,受过他恩惠的人不在少数,如今眼看着李家被封,父亲被拿,儿子通缉,而罪名却是“附逆白莲造反”……所有的人都不由得震惊了,前来围观的群众几乎围了大半条街,看到李世清拖着沉重的脚镣走过,一个个都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议着:
“真是造孽哟”
“小李相公那么好的人,怎么摊上这么个老子,生生被连累了……”
“李世清怎么说当年也是一方大员,居然晚节不保,跟了白莲教……”
“祸延子孙呐”
……
而这一切李世清都听他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头顶蒸蒸烈日,眼里唯一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似迷茫的涣散。
明明我已经是初冬了,怎么太阳还是那么毒?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一轮白日凌空高悬,正把自己无尽的光和热无私地洒向大地。
光天化日呐
朗朗乾坤啊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明明自己是被勾引了老婆的苦主,明明只是想把那个欺男霸女、勾引人妻的恶少碎尸万段,这怎么说都是替天行道吧!
可结果怎样?
老婆死了,自己被打为白莲逆渠,要被送到入京师千刀万剐明正典刑老父八十多岁的人了,也要被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儿子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也遭牵连前程尽毁,一辈子只能东躲西藏……
家也被抄了,所有家产籍没,百顷良田全部充公,而且就是梁铮动的手……
更过分的是所有家眷发卖为奴,自己那个小女儿……她还不满十岁啊!按照“犯官家属赏赐功臣为奴”的律例,指不定就要赏给那个本该遭雷劈的男人为奴为婢,任他为所欲为……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对着碧蓝的天空,李世清发出了悲愤莫名的嘶吼。
连云寨,聚义厅。
“抱歉,你不能进去。”面无表情的卫兵,第十次拦下了企图闯入厅里的李信。
“听好了,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见到你们大当家,大寨主!”李信披头散发,死死地盯着眼前面沉如水的卫兵,两眼几乎没有瞪出血丝,完全没有了原本翩翩公子的气度。
自从他得知家门被抄,父亲被擒的消息之后,这已经是他第十次来求红娘子帮忙了。
尽管他并不认同李世清的做法,平素对于李世清的说教也是烦得不行,还经常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但……
那毕竟是他爹!
百善孝为先,值此生死攸关之际,他没办法撇下父亲不管,而自己忍辱偷生……
他做不到!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连红娘子的面都没见到,而被这个毫不客气的卫兵拦在了大门口。
“我说过,大当家的正在会见闯王使者,共商大事,眼下没功夫见你。”卫兵第十次重复了相同的回答。
“你……”李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我说了我有急事,”他试着放低姿态,“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就进去和大当家的通传一声,如果她不见我立刻就走,行不行?”
话说到这里,他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但他知道自己今天非见到苏子晴不可!
他要借兵,他要攻打杞县县衙救出父亲,如果错过了时机,一旦李世清被押解上京那就什么都晚了!
但是……
“我说了,大当家的在里面和闯王使者商议大事,我不能进去打扰。”卫兵寸步不让,“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这等着。”
“你!”李信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火气,蓦地提高了语音,“如果我非进去不可呢?”
“那你尽管试试。看看是你的脚快,还是我的刀快。”卫兵刷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钢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蓝光。
李信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硬生生地顿住了前进的脚步。
刚刚他下意识地就想硬闯,然而从对方森然如冰的眼神中,他却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真的前进一步,那口快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他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他还要去救父亲。
“苏姑娘苏寨主!你听见了吗?我有要事求见!十万火急啊!”他只好扯开了嗓子大喊,希望在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后,那扇紧闭的大门能够打开。
他如愿了……
然而出来的却不是苏子晴,而是二寨主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