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认得此马,六岁那年第一次上“听雨楼”便是由它代步而行,她还小孩心思的为它起了个有趣的名字-“三宝”,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它,直至今日。
“三宝”就这般突兀出现在了程蝶衣的眼前,不知冥冥之中是否有种特殊的缘分,此刻的它正安静地用它那矫健的马蹄来回程踱着坑洼的地面,但是它那双“秀外慧中”的眼睛却直勾勾的望向前方的少女,那种眼神仿佛就像一个闺中女子翘首以盼远方即将归来的情郎。
程蝶衣也在看着“三宝”,她的眼睛已变得越来越亮,她已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雨渐收渐止,路越走越近,程蝶衣的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明。
当程蝶衣走近“三宝”,用她那纤细如藕的素手轻轻抚摸到它柔细如丝的毛发之时,几近通灵的“三宝”竟用它的头颅凑近少女的胸前,像一个孩童般依畏在“母亲”的怀中。
程蝶衣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微笑,是“哈哈”的,发自内心爽朗的笑出了声。
笑声响亮却充满了温馨,以至于天幕上的雨,天边的乌云似乎都被这欢快的笑声所吸引,不再“演奏”那让人伤心的“曲目”。
苏明镜望着渐落红色的天边,笑意显得更浓,他轻轻捋顺了原本被微风吹皱的几缕胡须,忽然开口说道:“蝶衣!‘三宝'可从未让人能够与之如此亲近过,看来它始终未曾忘记过你!既如此,便顺了这个缘分,你们下山去吧!”
刚出阁便被师傅赶下山,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要求,但程蝶衣不会,她仿佛早已洞察到师傅的心思,但见她轻轻拍了怕马背,低头呢语着说与马听:“师傅让我们下山去哩,你开不开心?”
“侧耳倾听”的“三宝”忽然挣脱开少女的怀抱,猛然抬起双蹄,鸣嘶长叫了几声,那神情仿佛开心得意极了。
苏明镜望着这一人一马,瞬间仿佛自己也年轻了数十年,扔去手中的青伞,快意盎然的笑出了声。
“棋士”观不语此刻也不再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已缓缓抬头,那双锐利却如同“死狗”般的眼睛正炯炯有神的望向前方。
“师傅!那我的琴呢?”沉浸欢乐中的程蝶衣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琴,那把寸步不离身的“琅琊”,倘若没有琴,此番下山岂非会变得很无趣。
世人皆知程蝶衣对于剑道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她对于“琴”有着更加让人望尘莫及的造诣。
“放心吧!我已让姆妈帮你收好放在车厢的木箱内,还有几套随身换洗的衣裳都一并安置妥当。”
有了琴,有了“三宝”,程蝶衣下山之路想必不会太过寂寞!那还少个赶车的人?总不至于让自己一个女孩子自己驾着马车到处奔波吧。
这当然不现实,平日里最疼自己的师傅又怎会做出如此有伤风雅之事。
果不其然,从未动过一步的观不语此刻已走向自己,他的背虽然弯的已不成样子,但他走路的速度却丝毫不比任何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慢。
当程蝶衣看着这位饱经沧桑的“听雨楼”名宿之时,还是客气的问候了一句:“有劳了,二叔!”
二叔有很多种含义的称谓:有血浓于亲的亲二叔,也有十八方远方亲戚俗称的二叔,更有非亲非故客套话所谓的二叔;很显然程蝶衣与这位毫无血缘关系,平日见面未曾超过五次的老人毫无关系可言。
似乎从未被人当面叫过“二叔”的观不语,此刻那双死鱼般透着阴挚冷然的眼睛却破天荒的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平和,他不再低头而是诚然直视对方,片刻后吐露出一句:“小姐!请上车。”
不知不觉中天边竟亮起了一道绚烂如彩的虹霓,那是雨后的彩虹,是跨越心灵的桥梁。
虹光下一辆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漫漫无际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