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真的准备走了,只是刚踏出几步忽然又回头了,因为他想起自己竟忘记还有一块门栏没有栅住,他赶紧转身准备将最后一块门栏栅好。
在经过少年时,他竟发现少年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那种眼神无喜无忧却充满了炙热的诚意。
凭他多年阅人的经验:这绝对是块犟骨头,这种人要是发起疯来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要走了,要是他一根筋冲到店里...
张麻子毕竟是生意人,该冒的风险可以试试,不值得的风险他绝对不会瞎搞。
“小子,和我说说怎么来的这里?”
终于听到对方肯和自己说话了,少年一脸挚诚地回到:“走路来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走路来的,难不成还飞过来的!简直是废话。”
张麻子继续问道:“你我素不相识,想必是谁介绍你过来的?”
几乎同一时间,少年张嘴脱口而出:“王二!铁匠铺的王二。”
在少年心中“王二”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分量的,无论是猫脸老太太还是耍刀的樵夫田大壮都会给这个名字几分薄面。
只可惜这一次少年猜错了,从张麻子的脸色骤然变得要命的难看就知道“王二”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简直如同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充满了仇恨。
“我当是那个王八羔子!原来是臭打铁的,不用说了,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
张麻子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几近咬牙切齿,就连坐在地上纹丝未动的少年听着都有些坐不下去了。
说完话的张麻子也不再看少年,自顾着将那门栏往门缝间插入,那姿态算是绝不想再理会少年一句。
此刻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忧郁,原本想着凭借小铃铛告诉自己的方法厚着脸皮耍点小无赖,看样子希望终将破灭。
少年缓缓起身,神色显得有些黯然,对着背朝自己的中年男子行了个礼,径直准备转身离去。
少年的行为张麻子还是感受到了,他微瞄了一眼即将离去的少年,就这一眼却让他激愤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因为他看到了少年的鞋,同样的棉鞋,没有精美的纹案却沾上了大小不均的黄色泥土;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你刚才说你是走路来的?走的那条路?”
原本心生遗憾的少年在听到张麻子叫住自己的时候,心中显得有些迷茫:“那是一条有些泥泞不堪的黄土路。”
“黄土路,果然!”此时的张麻子已回头,刚才那强烈毋庸置疑的态度已有了些许转变。
“这么说你去过那间屋子?”
“是的,我就是从那里走到这里的。”
“那位老太太又向你要过何物?”
“我给了她一根骨头,狗骨头!”
其实少年心中也觉奇怪,他已知道如果有人要想从她的屋子走出去的话,必须要拿她想要的东西来换,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位老太太竟开口向他要了一根狗骨头,更离谱的是这根骨头并不是给她自己的,是给她的那只猫,猫不吃鱼只吃狗骨头,你说奇怪不奇怪。
张麻子已不再说话,他仿佛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只听他说道:“好!你随我来。”
随他去,去哪?当然是去他的店里,因为他已走进店内,少年欣喜若狂地紧跟而至。
灯亮了,张麻子挑了两盏微亮的煤油灯,四周不算很黑,依稀可见一张方柜和两张四四方方的木桌,还有墙角那两排摆放整齐的夜壶以及几坛陶瓷灌注的佳酿。
进店之后张麻子既没让少年坐着也没让他站着,只是径直走到木桌前的方柜内从中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算盘”,劈里啪啦的一阵猛算。
少时过后,只听他精言细语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便让你留住在店内,但我有言在先,在我店内不得肆意寻兹挑事,不得随意动用那几坛美酒,不然立马给我走人;再者你既然执意要留在店中,那么工钱和食宿费用也要算清楚些。”
“想来你也看到了,我做的是夜壶生意,你要介意那也无须多言!”
少年初时见到墙角的那排夜壶就大致清楚今后自己所要从事的工作了,要说一点不介怀那也不尽可能,只是自己从小便是苦寒出身,加上总不能让那位笑起来可爱至极的姑娘寒心,想来这点事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其实即使不给工钱我也愿意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就不怕吃苦。”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我‘金算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工钱还是一分不少你的,只是以后你每天必须要住在此店中,五天内允许你休息一天;而且每天你需擦拭完五十只夜壶,必须要认真的擦,如若擦得不干净那这一天的工钱算是没有了;五十只夜壶一天一文铜钱,扣除你在此处吃饭睡觉每月十五文的开销,你每个月净得十五文;你可有疑义?”
少年原本只是希望能在此店谋个事干,想来今后还有铜钱入账,焉能不答应;只是眺望四周也没见到有床。
手持算盘的张麻子似乎感受到少年的困惑,继而竟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放心,不会让你睡冷板凳,你瞧这里还有个内屋。”
少年顺着中年男子执手方向举目望去,竟发现方柜后方真的摆放着一张纯木色的硬板床还有一床被子。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晚你便在此早些安睡吧!明早还需早起做事。”
说完话的张麻子也不再逗留,缓步走出方柜,径直准备离去。
“张...掌柜,您不睡在此处吗?”
听着少年有些不适应自己称呼的叫法,张麻子忽然倏然回头笑着问了句:“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鱼,苏是苏州的苏,鱼是水里游来游去的鱼。“
“苏小鱼!哈哈,有趣!希望你今后做事能和你的名字一样的灵光。”
“我不习惯住店,况且我也没和人同床共枕一张床的习惯。”
这是张麻子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名叫苏小鱼的少年这才想起店里其实只有一张床,但其实我打地铺也是可以的,又不是没睡过。
夜未深,人无眠,躺在床上的苏小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想着这又将是一个无法入眠的迷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