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中电闪雷鸣,沉黑如墨的云层如奔似走,一场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下,狂风裹挟着暴雨扫荡着介休城,肆虐在驿馆荒芜的园林里,将小小的廊亭摧折得像随时就要吞没在滔天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老驿卒脸色苍白地倚在亭柱上,两股战栗,目眩神摇,刘越和张宾见亭外雨泻如海,云腾如龙,心中豪气更生,逸兴遄飞。挥手斥退老卒后,两人趁着雨势杯来盏去,觥筹交错,举止间彼此大起平生知己之慨。
“你老实告诉我,这回到介休所为何来?是不是在这里又看上了哪一个了不得的胡人了?”刘越抿了口酒,看了看眼前这个岁数大不了自己多少却是一脸沧桑的史上著名谋士,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找故人要盘缠之类的鬼话,我自认并非你的故人,以你只能,也断然不至于沦落到靠人接济的地步。”
“看来你对我有事胡之心还是耿耿于怀啊,”张宾将半杯酒倒进口中,闭着眼陶醉了一阵,摇头晃脑地回答道:“胡人亦为华夏苗裔,与我而言,是胡是汉无关紧要,张孟孙从来不拘人种,只奉天命。至于我此番究竟为何而来,”张宾顿了顿,用手指了指刘越,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我特来为刘司马送富贵耳!”
“为我送富贵?”刘越拿起酒坛给他满上了一杯,皱着眉头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你能为我送什么富贵?”
“这个先不着急说,”张宾轻轻敲了敲石桌,笑道:“我且问你,你对当下司马家的天下有何看法?”
“司马家的天下?”刘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话题也未免太大了点吧。看来古代的谋士们都有一种爱好,就是喜欢与人谈论天下大势以彰显自己的才能,著名的有姜子牙渭滨见姬昌,诸葛亮草庐说刘备,大抵在他们看来,不能对时局有自己独特见解的就不是合格的谋略家。刘越轻轻摩挲着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圣天子在位,我能有什么可说的?”
“圣天子?!”张宾听了这话,一口没咽下去的酒差点全喷在了刘越的脸上,他惋惜地举起沾了酒水的衣袖闻了闻,一脸古怪地对刘越道:“一个问华林园中的蛤蟆是因公鸣还是为私鸣的蠢货,一个见百姓饥荒而质疑为何不食肉糜的愚夫,你觉得他是个圣明天子?”
“呃,这个……”刘越大窘,司马衷是傻子皇帝的事可谓人尽皆知,看来这一把漫不经心玩得有点过分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口是心非地说道:“我是说,当今虽天子暗弱,但朝中有贾后当政,重用张华、裴頠等世之名士,虽难现太康之盛,也可保九州之业。况且司马氏后代蕃息,太子司马遹虽有小厄,但武帝曾说他有祖上之风,一旦继位,想必也会有所作为。”
“哼!有所作为,可保九州之业?”张宾将酒杯重重地顿在石桌上,冷哼一声道:“你真这么认为?我告诉你,晋祚已衰,司马家的子孙日后必有灭族之祸!”
“哦?!”刘越深深地看了张宾一眼,沉声道:“此话怎讲?”
“天命,司马家的人没有天命!晋之代魏乃逆天而行,天必不佑其长久。”张宾的脸色在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中显得有点狰狞,他喘了口粗气,闷声道:“高平陵之变,骗诛曹爽,树以私党;陵云台惨祸,弑杀曹髦,玉碎九重。曹操虽为汉贼,但其创业艰难百战功成,司马氏却恃宠而乱,诛杀名士,靠着先辈余荫和逆贼小人夺取大宝,这样的天下岂有长久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