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往往把全副武装出门打仗叫做“披坚执锐”,所谓披坚,就是戴兜鍪,穿铠甲;所谓执锐,就是提刀剑,背长弓。虽说这个词里坚、锐并称,但事实上在一场战争里,兵器的使用程度要远远高于铠甲。
兵器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军卒手中不可缺少的制式武器,只有起于草泽的枭雄之辈才会发出“斩木为兵”的无奈豪言。但就铠甲而言却远非如此,在武力强悍的两汉时期,军中着甲之士的比例不过四成,哪怕是到了后世的盛唐,这一比例也不过提升到了六成而已。在当下的大晋朝,一个军队中有一半人穿甲,那他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足以让对面的敌军望之胆寒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制甲太过于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了。按照时下的生产水平,以一个冶令手下的熟练工人计,要制作一副精良的铁质筒袖铠,需要耗费的时间不会低于两百天,而要在一天内修复这样一副铠甲,需要的工人至少要保证在四十人以上。若要打造更为精妙的两裆铠甚至明光铠,所需消耗的时间和花费远不止筒袖铠的一倍两倍。
正因为铁质铠甲的制作实在过于耗时费力,因此除了宿卫洛阳的内军之外,处于天下各王国及州郡的地方外军大多使用的是皮质铠甲,方才刘越对李矩所说介休武库中存有的轻甲,就是皮质铠甲的一种。
但不管是铁质铠甲还是皮质铠甲,由于资源的稀缺和防护上的优势,历朝历代各级官署机构都对它的使用和制造有着严格的管理:非紧急军事行动不得擅自动用,战事罢后必须及时整理归还,私造和藏匿兵甲者皆以谋逆之罪论处。
三国曹魏黄初年间,曹操病死,曹丕继位为魏王,曹植向他献上了一封书信,名为《先帝赐臣铠表》,表中说,当今天下已定,战事大减,于是自愿将曹操生前赐予他的铠甲全数上交到铠曹。曹植以此向兄长表达了自己的臣服之意,也企图消弭曹丕随时都可能向其发难的私藏铠甲之罪。
单从这一例就可以想见铠甲的管理是多么的严格,所以当李矩听到刘越说要把介休武库中的轻甲拣选一些能用的送到冷泉关给自己用时,内心的震惊无疑是相当强烈的:这刘司马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守个关都要配轻甲,那万一哪天打起仗来,岂不是每个士兵都要穿上明光铠了?!
当然,在得知刘越要行此疯狂的举动时,县尉韩奎内心的想法和李矩是一模一样的。而且韩奎自己也是一县中军政要事的主官,他需要考虑和规避的风险比李矩这样一个完全被动地听命行事的小小关尉还要多得多。
“刘司马,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一定要动用武库中的甲胄吗?”韩奎一脸苦哈哈的模样紧跟在刘越的身后,两人穿过县衙后院门外那条僻静的小巷,飞快地朝介休武库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是你第五次问我同一个问题了,这些皮甲放在武库里只会生蠹长虫,毫无用处,只有把他们披到士卒们的身上,才能发挥出它们真正的价值。”说着,刘越顿了顿,轻轻皱了皱眉头,脚步不停淡然接道:“而且按照我们现有的募兵计划,武库中的轻甲显然并不够用,我已经给西河郎中令郭钦上了书信,向他具言了介休的情况,请他协助调拨革甲五十具以作支援之用。”
还要调五十具革甲到县武库里来?韩奎一脸愕然地看着刘越,过了好一阵,他在心底苦笑了一声,暗叹道:少年人办事,真是天马行空百无禁忌。罢了,罢了!你是中尉司马,又有西河王府的眷顾,我一个无根无底的县尉就不和你抬杠了,这事真要到了追究起来的那一天,塌下来的天自然有个子高的人去顶着,如果板子真要落到自己身上,那也该是自己的晦气,谁让自己偏偏就遇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魔王呢。
“司马既已和郎中令通了书信,韩某也就不便多言了,”韩奎暗自斟酌了一下,迟疑地说道:“不过,这次能不能把武库中的轻甲取出来还不能确定,武库吏那里只怕不太好说话。”
“武库吏那里不好说话?”刘越停下脚步,扭头诧异地看着韩奎,奇怪地问道:“区区一个武库吏,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微末杂役而已,他还敢公然违逆县尉和主簿之命不成?”
“这武库吏虽身份低微,但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在介休任职已有五年,却和县中上下交往极少,”韩奎苦笑着说道:“这人性子颇为古怪,温令和我都极少去使唤他。要是他真和你犟上了这件事,只怕他半点都不会顾及你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