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杜二梦不是在讲条件而是在做决定，这符合她是一年的人生经历和霸道性格，可惜她面对的是我而不是杜家人或者其它会被她压制恐吓的人。在我这里她的决定显得微不足道的渺小，我抬手摸摸下巴，其实我很少摸下巴，我更喜欢摸摸鼻子，因为觉得那个动作很帅气。

这就够了，一个耳聋的小孩子为了认字为了会说话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看古龙的武侠，那么他自然要学会一些做人的方法也学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也许小孩子眼里认为的帅气根本不值一提，或者在很多人眼里称之为怪癖。但没什么，他自己觉得帅气就好，与任何人无关。

我封闭的内心唯一有一段欢乐时间便是沉浸在武侠的虚拟世界当中不能自拔的时候。

杜二梦的新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杜下可以回应也可以沉默，我们的沉默不代表默许而代表否决，我们否决的方式通常都是一脸冷血，然后杜二梦就再也不敢瞎折腾了。她自然不甘心不开心，她不想离开我并非只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同时她也要监视我控制我。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明显智商情商双高，高过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

杜二梦预料到自己的决定会被极其卑微的无视，不是我们卑微是她卑微，连同她不容置疑的决定一起卑微。她此时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从未经历过的波折阶段，可以说随着太爷爷和爷爷的死亡一起跌入最低谷。她的人生以后也许可以创造巨大辉煌，只是眼前这段时间她无法挣脱短暂的困境，这个困境来源于外界也开源于内心，她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原本她的世界里唯一恐惧和觉得不可战胜的只有疾病和死亡，甚至疾病她也觉得自己可以打败，但直到现在才发现她之前过去自信，她只是井底之蛙而已。她面对的人是一个冷血无赖，软硬不吃，她无法对付，甚至不得不在那个人手下忍气吞声，同时还得听从他的安排，失去了人身自由，连杜家的事情也是他说了算。

当然这个她世界里的他就是我，我不是头一天强势，在这个孩子面前根本没办法完全冷血强势，我扮演的是红脸，白脸的是死亡医生。她不愿意放弃，语气变得愈加温和，她温和起来的样子楚楚可怜，任何人见了都不忍心伤害她，不忍心让她落泪憔悴。

她眼泪汪汪看着我，“我知道我可以的，我知道那样可以的，不要抛下我，我……我其实早对你产生了依赖，没有你在身边我的病根本治不好，我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也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百分百在诡辩，她很擅长这个，杜下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已经再次警告过了，她自己也很清楚杜二梦绝不是那种被一两次警告吓坏的孩子。她的警告会让过杜二梦不敢再触碰我制定的底线，底线之上她自然有条件也有资格讨价还价，本来就是杜家的事情，本来杜家度过危机就需要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我也不能时时处处都拒绝她，因此细节上的问题杜下很聪明的不参与，要我自己处置。

我当然可以直接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离开我越远她们才越安全，我的危险系数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出许多。或者我才是那个祸根，二十二年的生命当中我从未如此悲观的审视自己，但是如果我承认自己总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那么承认又如何，反正我从来也不是善人和君子。祸根之意不在于我自己的主观和客观以及巧合，看的是结果，跟我在一起的人会遭遇各种危险不幸，这就够了。

结果导向并不是一直准确，但我现在必须使用结果导向。我还在摸着下巴，其实古龙武侠世界里不少人喜欢在大战之前摸下巴，只是没有摸鼻子那么帅气那么好玩而已。小时候我认为摸下巴属于紧张和不成熟一级懦弱，摸鼻子属于智慧勇敢胸有成竹。一个人的主观偏见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个主观偏见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我说过我的心已经痛苦绝望得支离破碎，也许我根本坚持不到复仇的那一刻，也许我坚持到了那个时候，亲眼见证或者亲手复仇，然后我一定会立刻死去，我活的太累太辛苦了。我现在可以离开医生，因为我自己早已成了半个医生，但是离不开你，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只知道无法离开你，只知道离开你我甚至无法呼吸。”

杜二梦嘴里的词听起来很像爱情电影里女主角的台词，我一向反感那些镜头里不切实际莺莺燕燕的爱情，也反感那些飘在天空中的腐烂词汇。我不是不相信人世界存在爱情，人世间有不少美好，我只是觉得与我无关跟我绝缘，绝不去关注更不会去赞同。这才是偏执狂一般真实的我，哪怕宋恋儿在我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无法取代，根深蒂固。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拥有那么甜美幸福的爱情。

我不配，配不上。

我笑了，“我的性格最近变了不少，要是以前我会一巴掌打过去，然后你昏迷大半天，醒了再也不敢提一个字，我不喜欢那样的词语，任何人离开任何人都能活，你也是如此，并不例外。你从来都不例外，因为上帝是公平的，不会给你所有，也不会夺走你的所有。”

杜二梦学着我的样子摸摸自己的鼻子，略微思考了一下，“你就不能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么？你不使用武力伤害我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心中的一点正义，就没有对我喜欢的感情？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到你对我的喜欢，小孩子童言无忌所以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有人都认为你的眼神永远整洁干净，古井不波，永远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可是我看得出，你眼神中的整洁干净也分为不同细节，至少我发现了四种细节，而对我的那种细节就是喜欢。有也许你自己还没发现这种喜欢，所以其实你也离不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