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丹公子这是怎么了?”黎苏停下脚步,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握紧。
燕离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涂丹一眼,将人抱上马车。
黎苏立在树影下,入夜的秋风拂来,吹得他衣摆袖角来回摆动。车帘拂起一角,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涂丹逶迤在前室的云袖上。那几乎透明的青色长衫柔软服帖,映出一点皱褶的痕迹。
“世子殿下要随涂丹公子一起去普寒寺?”黎苏问。
车室里铺着柔软的毛毯,燕离将涂丹轻轻靠在枕垫上,手指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他似没有听见黎苏的话,车帘在晃动,将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遮挡起来。
被褥盖在涂丹身上,燕离替他掖了掖被角,拿起一旁朱衣披在肩上。他支着一条长腿倚着车壁,看了涂丹许久。
“来人。”
厚重的车帘微微掀开,燕离低冷的音色自车室中传出。
一阵细微的分枝踏叶声后,几个身着朱衣系着涤丝银白发带的下属落在马车前。正是落日前与十九一起的几人。
黎苏垂下眼帘,同几人抬手行礼,“请大人吩咐。”
燕离立在车帘前。
月华露浓,他似华盖美玉,朱衣猎猎中,冷冽不可直视。
“普寒寺一路,好生照顾好公子。”
不同于北司,巡俭南司一向是燕离的心腹,几人听罢,当下恭敬领命。
月上梢头,柳枝摇曳。
马车沿着碧游湖一路北上,途中夜景秋风不述,湖光山色中,自有一番浓妆淡抹。
南司几人皆倚坐在马车前室,怀中抱剑,拢着衣襟闭目养神。几人都是习武出身,不提身手如何,只说那阅历胆识,都是朝中一等一的武官,若不是车室里的涂丹公子经不得夜风颠簸,几人都想架着人用轻功赶路了。
“多少年不坐这马车了,不曾想今夜借了涂丹公子的光,又坐了一回。”一剑柄有火纹的巡俭使叹了一句。
黎苏手里勒着缰绳,懒懒的倚在车壁上,“早知要连夜赶路,我就把那小婢女留下来了。”他如今坐在马车前室一侧,充当的正是车夫的职责。
“我说黎兄弟,这涂丹公子同世子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挨着他坐的男使压低声音,“怎么从没听过华元侯府还有这样一位小公子?”
黎苏还未回话,一人搭腔道,“你整日往外办差,江陵城里有几件事你是知道的?涂丹公子自幼养在柴桑,数月前才回的江陵。”
“因生来体弱,须得静养。”又一人添了一句。
“前些日子世子殿下去上京求药,为的正是治涂丹公子的风寒症。”
黎苏插了一句,“涂丹公子入江陵那夜,正巧遇上了世子夜巡。”遗憾的是,那夜他只远远的看了轿子一眼。
……
时至寅时,天色愈发暗沉。
马车细微的颠簸中,涂丹悠悠转醒。他撑起身体,将被褥掀到一旁,倚着枕垫揉了揉眉心。
身体疲累至极,他抬起手,挽起长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几块红印清晰可见。涂丹轻声一叹,心头思绪乱如麻絮。
“涂丹公子可起了?”车室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夜至寅时,还未天亮,公子再睡一会儿。”
涂丹掀开窗帘一角,见窗外夜景阑珊,山影之中月华露浓,树影斑驳陆离,长睫微颤道,“可是往普寒寺的路?”
少年清朗的音色中带了点点笑意,“这点还请公子放心。”
涂丹抿了抿嘴,“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但他见过的巡俭使何其多,一时竟想不起是何人来。
“属下黎苏,奉燕世子之命护送涂丹公子前往普寒寺。”
“原来是黎大人。”涂丹愣了愣,从记忆中寻了这人的面貌音色出来,犹豫问道,“都俭事大人可也在?”
黎苏,“季大人公务在身,已回城了。”他低低一笑,“涂丹公子还能记得住在下,当真喜不自禁。”
涂丹理了理云衣长袖,欲要从车室里出去,“秋月?”他轻唤了一声。
黎苏将缰绳扔给一旁的男使,摁着剑掀开车帘进去。他嘴角勾着笑,“夜里凉,涂丹公子还是坐在车室里好。”
涂丹撑着枕垫起身的动作一顿,垂下长睫,“我只出去透一透气,不碍什么事。”说着,又唤了秋月一声。
黎苏看着他,目光有点深,“那胆小的婢女已被我送回城了。”
涂丹见他逼近,心头一紧,“我只带了这么一个称心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