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日不回,老夫一日无法安心…整日只能干坐于此,眼看自己的儿孙受苦受难,恨不能以身相代!”
听到这里,陆庭芝热泪盈眶,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感动,一把推开了房门,大喊,“爷爷!宋老前辈!…我回来了!”
两个老人不可置信的瞧着跪在棋盘前的陆庭芝,恍若梦中。半晌,一个轻抚白须,仰天欣然而笑;一个剑眉舒展,微颤的手掌摩挲着陆庭芝的头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庭芝抱住陆夜侯的腿,哽咽着,“爷爷…”
陆夜侯轻轻的拍了拍陆庭芝的背脊,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大笑着把陆庭芝拉到身边坐下。
这一刻,不再有什么七星庸离剑的主人,天下最强的剑客,只是一个与天下间所有祖父一样对儿孙满是慈爱和关怀,普普通通的老人。
眼前的湿润似乎凝绘成了一张绽开的笑颜,宋玄一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陆严已经到了屋外,立在檐下禀报,“庄主,凌少侠也入庄了…只是刚才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二爷,二爷听说凌少侠是宋掌门的高徒,就将他请去了。”
陆夜侯皱了皱眉头,“泓儿怎么一点也不会待客?天衡千辛万苦替老夫救出庭芝,怎么不让他先过来,老夫还没有好好谢过他。”
宋玄一站了起来,“夜侯,你言重了。你们爷孙俩好好叙话吧,我去看看天衡。”
“也好。陆严,替宋掌门引路。”
“是,庄主。”陆严应道,轻轻掩上屋门。
陆严正要走,身后又传来陆夜侯的话声,“告诉泓儿,立刻准备酒菜款待客人,不可以有一丝怠慢…还有,把隽安他们全都叫上,老夫稍后就过去。”
屋子一下子沉寂下来。
老人似乎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现出几分冷肃。
陆庭芝不安地垂下头,“对不起爷爷…让爷爷为我这么忧心,我…”
陆夜侯回过神,把陆庭芝又拉近了一些,扬眉笑道,“你还年轻,多经历一些也未必不是好事,终究能学到些什么东西。只不过,不会游水的人,就万万不该轻易涉水,否则只会令自己,令家人终生抱撼。所幸此番总算是有惊无险,以后可还会如此执意而为,不听劝阻么?”
陆庭芝低声回答,“庭芝再也不敢让爷爷忧心。”
“但过错并不是全在你,老夫也有责任。”陆夜侯面色忽然变得肃厉起来,“若是你与老夫早些相认,哪怕就是得承老夫一成修为,又焉能会被那些毛贼所擒?以后老夫会继续将剑法传授于你,你须要日日勤加修习。”
“是…”未免陆夜侯失望,陆庭芝只好勉勉强强的答应,又突然抬眼看着陆夜侯,眼里满是惭愧之色,“还有一事要向爷爷请罪…前日我在情急之下,用穿云一式刺伤了一个淫贼…”
陆夜侯讶异的笑,“哦?惩治恶徒,何罪之有?只看过一次,你就已经学会了穿云?想不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
“由我这般蹩脚的使出神逸剑法,恐怕惹人发笑,堕了爷爷的威名…”
“胡说!何人敢取笑我陆夜侯的孙儿?”陆夜侯横眉立目,高声喝叱了出来,却发现陆庭芝的神情顿时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像是吓到了。他沉默了一下,从衣襟中摸出了那枚吕星笛,温声的说,“其实老夫根本没有怪过你,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些日子,此物一直在老夫身边,寸步不离。”
不知为什么,眼前不自觉地浮出了聆风望月台的夜色中,那张忽而凛然庄严,又忽而满是笑意的面庞。他突然有种感觉,爷爷与她之间好像有某种特别相似的地方,如果她不是整日在那栋阁楼里忙着替那些王孙贵胄花钱,倒是很投爷爷的脾性,恐怕还会和爷爷成为相知。
陆庭芝发了一会儿怔,才想起回话,“爷爷既然如此喜爱,那此物就送给爷爷吧。”
陆夜侯笑了笑,把吕星笛塞到了陆庭芝的手中,“傻孩子,因为这是你的东西,老夫才带在身边。此物本于老夫毫无用处,你快收起来。”
陆庭芝的胸中涌起一股热意,讷讷的点了点头,收起了吕星笛。
陆夜侯定眼看着陆庭芝,沉吟了片刻,忽地开口问,“庭芝,你可有意中人?”
陆庭芝顿时有些愕然,“我…”
“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婚姻之事可由你自己做主,不要如此拘束,爷爷想听你说老实话。”
像是有锐器戳中了正在结疤的伤口,一种剧烈的痛楚在心底重新漫延开来。陆庭芝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她已嫁为人妇…”
陆夜侯看了陆庭芝一眼,“既然已为人妻,就别再念想了。”
——是啊,雅如永远也不会再是他的雅如了…
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何必再苦苦追怀?
可是,就算明知没有可能,又有谁能将深种在心头的眷恋从血肉中剜掉?
陆庭芝心中苦涩万分,僵硬的点了一下头,“是…”
稳实粗厚的手掌抚过陆庭芝有些瘦削的肩头,陆夜侯的笑容有一丝难得的温和,“你想一想原来所居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用得着的,通通列在纸上,老夫会吩咐陆徊他们过几日去替你全都收拾了…还有那位抚养你长大的夫子,你若是高兴,也可以一起接过来。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里,这里才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