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梁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次会面了。我得先声明一句，霍克的事情可不是我指使的，你看，我没必要用那些小手腕的不是吗，哈哈哈哈。”旭峰双手放在办公桌上，咧出一个怪笑，还挤了挤眼睛。

“哈哈哈，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在梁华短暂的废土之旅中，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的谈话，即使在情报完全被压制的耿桦面前，他也可以通过调整谈话节奏不动声色地影响对方的情绪，而现在，梁华在气势上已经完全被这些玻璃罐压制住了。

“那么，我们废话少说，我来介绍一下情况吧。”旭峰笑眯眯地说道。

“都听您的。”梁华努力耸了耸肩，挤出一个笑容。

“你来废土不久，但是纳米合剂太有名气了，所以你显然是知道的。但我其实不确定你知道多少，我猜你已经知道了注射纳米合剂以后可以让人体更健康，更强壮，可以包治百病，对吗？”旭峰平平淡淡地开场道。

“还会把人变成老韩这样的肌肉壮汉。”梁华抬了抬手指了指韩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话太多了显得不自信，事实也正是这样，他正在紧张。

“我可是自己练的。”没想到韩猛在这补了一句。

三个人都皮笑肉不笑地哈了几声，然后旭峰才继续说道：“事实上，纳米合剂是一种跨时代的发明，将纳米机器人注入人的身体以后，它们就会利用人体的营养物质自我复制，用于修复人体的损伤，重建人体受伤的器官，所以才能起到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等作用。遗憾的是，这种复制是有上限的，一剂纳米合剂一般只能在一年内发挥最好的效果，在随后的两年里效果衰减直到消失。超人会重新退化为凡人。”

“纳米机器人是可以在注射前编程的，编程你应该不陌生，不同的预设程序能够让它们发挥不同的作用。”看到梁华这次没有搭话，旭峰就继续解释下去了，“一些常见的效果包括：通过自身的意识微调自己的外型，让自己长得更像自己期望的模样，当然也包括身高；快速地修复撕裂的肌肉，让训练提升肌肉力量这件事的效率提高数十倍；当剂量足够大的时候，彻底用纳米机器人替代原本的人体器官，人体不再因为不可逆的熵而衰老并且走向死亡。”

“那要是最后那种情况下，停止注射纳米合剂了呢？”梁华忍不住问道。

“那就嗝屁喽。”旭峰耸了耸肩，“凡事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梁华其实一直就在拿耿桦跟旭峰作比较，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里，老狐狸九成也是靠这个在延续生命的吧，那按照旭峰现在的说法，耿桦每隔若干年就要注射一次纳米合剂，他显然有办法搞到合剂，他之前就给过殷桃一支，那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为了得到这些合剂，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以上这些，都是大变乱前纳米合剂就拥有的功能。”旭峰这句总结一出，立刻把梁华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耿桦的事情可以晚一点儿再想，他知道旭峰接下来要说重点了，即使是这个短短的句子都有很多的信息，“大变乱前就拥有”相对应的自然就是“大变乱后才出现”，这玩意儿总不会自行变异吧，那就意味着大变乱之后还有相关领域的研究者。

科学家啊，一片苍凉的废土上，还有势力在养科学家吗？搞科研的花费可是巨量的，凭废土上的生产力能实现吗？梁华心里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旭峰似乎有意要卖个关子，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比较长，看到梁华脸上的迷乱的表情变成了沉思，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纳米合剂。

“这支红色的纳米合剂，是最新版的产品，它可以让人体根据自己的意志‘进化’。”旭峰轻描淡写地说道，梁华又一次被信息的重锤敲击，已经有点麻木了，“纳米合剂是一种对人类的精神集中力要求很高的产品，如果你精神涣散，它们只能对身体的损伤进行修补，努力让身体维持原状，但是如果你能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这一款纳米合剂就可以逐步改造你的肢体，让你超越人类，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器官和肢体。”

“你比较熟悉的，应该就是那个叫蕾拉的女孩了吧。她是个非常有天赋的案例，不但完成了‘进化’，而且还非常匀称美观。大部分人可做不到这种水平。有的人甚至无法在‘进化’以后保持自己的自主活力，我们只好把他们作为参考案例收藏起来了。”旭峰耸了耸肩，用手示意了一下周围的罐子。

那些罐子里，每一个都泡着一个畸形的人体，梁华不愿意仔细地去看那些“人”，他们的状况都不是简单地多出一条腿或者七八个手指头那么简单，有的人脖子和下巴上长满了牙齿，有的人在胸口多了两张扭曲的大嘴，有的人四肢布满了看起来像是指甲的鳞状结构，而绝大部分都必须要先带着“这是个人”的概念去看，才能依稀找到一些肢体扭曲变形前的线索，总而言之会看的人密集恐惧症和恐怖谷效应同时发作。

“这种……‘进化’，是自主选择的？”梁华迟疑着问道，明明死亡率这么高，傻子才会自主选择进化吧？

“哈哈哈，这么高的死亡率，自己进化不是傻吗。”旭峰笑道，“这支‘红色合剂’，最初设计的初衷只是强化人的一些器官功能的，比如说更好的视力、嗅觉之类的，当然还有那方面的功能，但是，后来大家发现它的上限太高了，远不止于此。只要人有需求，就会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身体极限，让人体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这座角斗场……？”

“可能比你想的要简单一些，最初我们确实是想搞一个大家打架赌博的地方挣点钱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把这里改造成一座制造需求的工厂意义更大一些。”旭峰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心里发凉。

什么叫“制造需求”？结合他上面那句“人有需求，就会不断提升身体极限”来看，就很清楚了。正常环境里，没有人有需求冒着变异成肉团的风险去“进化”的，而所谓的制造需求，自然就是把人类反复地投放到无法生存的极端环境里去。比如说，注射了纳米合剂以后每天都被扔到一个烤箱里去，温度比昨天高五度，不“进化”就被烤成夜宵，“进化”了尚且有一线生机，人体可能就会“进化”出耐高温的属性。

“死亡率是多少？”梁华忍不住问道。

“最初还是挺高的，接近百分之百，”旭峰摇了摇头，“但是随着我们的技术不断精进，我们发现了一些经验，比如，提高外部刺激的程度的时候，要循序渐进，而且要适可而止，人体还是有极限的，又比如，提供相对纯粹的外部威胁，甚至给一些脑子比较慢的实验体提供应对环境的思路。当然啦，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开始就选择那些意志力强韧的实验体，尤其是那些有活下去的理由的。”

“我不懂……”梁华其实已经懂了，但是这个时候要装傻。

“比如说吧，我们前段时间接收了一批经验老道的战士，这些战士不但有很强的意志力和集中力，还有一个长处，就是他们是有后代的。我们承诺他们如果活下来了就能与子女重逢，想必他们克服困难的动力会被别人大得多吧。”旭峰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这就是为什么要对四号站的人下手？梁华忍不住要问出来，但是那样会暴露额外的信息给对方，他宁可不做这个选择。很多谜题都解开了，又有很多新的谜题产生，比如说，体育场镇搞人体实验有什么好处？谁在为他们的人体实验买单？

“好了，梁先生，背景介绍的差不多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我们的事情吧。”旭峰搓了搓手说道，打断了梁华的思路，“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看重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