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道“逝者如斯”,易晴总不能理解,直到她某个时间回头看去,这学期又快过去一半,才对这句话深有所感。
柳延妍一直在看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笑个没停,忽然她问道:“过几天我一好姐妹会办个派对,一起去玩吗?”谢映莲道:“你的姐妹?是你家亲戚吗?”
易晴好奇道:“什么派对啊?”
柳延妍:“姐妹就是我一闺蜜,两人关系特别好,初中同学。派对嘛,就是她最近闲着无聊,想撺掇大家乐一乐。”
谢映莲:“我没问题,看看她们俩意见?”柳延妍看向易晴和陆唯平,易晴听说是柳延妍朋友举办派对,觉得应该会有趣,心下期待起来,欣然同意去。陆唯平一直戴着耳机专注看电脑,似乎完全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柳延妍只好扯着嗓子大声又问了遍:“陆唯平,你听到了吗?去玩吗?”
陆唯平摘下耳机,茫然不知刚才说了什么。柳延妍无奈叹声气道:“喊你去玩呢,我的姐姐啊,住一屋里说话还这么劳神。”
陆唯平:“什么派对?”
柳延妍:“没有特定的主题,就是我朋友觉得最近生活无聊,想办个派对大家开心一下,还嘱咐我说喊来的人越多越好。”
易晴三人都一齐看向她,陆唯平看出易晴和谢映莲脸上期盼的神色,料想她们已经答应柳延妍了,就道:“我去吧,还从没去过party的。”
柳延妍听到向来对各种活动兴趣阑珊的陆唯平给了赞同票,顿时来了劲,手都鼓起掌来,高兴地道:“太好了太好了,人多热闹,我的朋友为这次活动准备一周了,你们去了保证不会失望。”
到了这天,众人坐上了柳延妍的豪华轿车,开往举行派对的地方。柳延妍兴致很好,一路上喋喋不休向她们介绍这位办派对的朋友,不时还回忆她们在学生时期做过的丢人事,疯狂事和“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她道:“我们那时候绝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天天有校草接送,还鼓动同学一起反抗过学校补课,被抓到了教务处。”
谢映莲:“教务处?那可是个吓人的地方,没给你们记过啊?”
陆唯平:“为什么要反抗补课?”
柳延妍:“当然要反抗,我们当时是读的寄宿制学校,平常不放假,每月是放月假,别的学校月假有四天,我们才几天,你们猜猜?竟然只有两天!而且每次放假都会布置做不完的作业,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没等她俩答话,她又道:“这种补课谁不反对啊?每天白天八节课晚上还要上三节,放个月假还只有两天,这种强度怕是只有机器人才受得了!”易晴想到了她的高中,虽然那时没寄宿,每周都有假,但的确作业很难全部做完,她问道:“那后来呢?给你们记过了吗?”谢映莲坐在副驾驶位置,这时也把身子侧向柳延妍嘻嘻笑着问:“你们怎么反抗的?”柳延妍看这个话题引起了大伙兴趣更来了劲道:“学校可能也觉得心虚吧,只记了小过,我家还急得去找过校长,求爷爷告奶奶想把这个记录消掉,说什么跟在档案里会影响我一辈子。可我不后悔,我们就是要做点让他们害怕的事出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学生也是需要人权的。你们猜怎么着?我们当时拉了个横幅挂在了教学楼的阳台上,就是那种红底白字的横幅,几乎全校师生都过来围观。”
易晴三人听了瞠目结舌,异口同声道:“横幅?”
柳延妍:“没错,就是横幅,还是特别长的那种,上面写着:‘傻逼学校!傻逼校长!傻逼作业!还我们假期!’”陆唯平:“我的天,你们胆子太大了吧,说这种话,只记小过真算学校开恩了。”
易晴也怔了半晌,道:“真的,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校领导没有当场气得晕过去吧?”
谢映莲:“校长肯定气得恨不得剥你们皮!”
柳延妍这时表情中藏不住的得意道:“肯定啊,气坏了,怪不得古人形容气得七窍生烟,我现在都记得有一个的脸都变了形,眉毛嘴巴几乎换了位置。后来,要不是我爸妈使了些钱,又找了人,估计我们几个是要被开除了。可你们知道吗?那天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沸腾了,受到标语的鼓励,比我们年级低的学生站在走廊上朝楼下丢书呢,把书撕了一页页撒下楼去,老师们都目瞪口呆,在走廊疯跑,大叫着制止。”
谢映莲:“啧啧啧,不亚于一场小革命了。”
柳延妍:“就是场革命!”
一路上大家兴奋地从这个话题跳到另个话题,易晴看着沿路的风景从路两边林立的高楼变成了一片片树木和草丛,不时还有几块农田,意识到她们已经离开城内了。
“没想到地方这么远,会是哪呢?”她暗自想到,看着窗外晃过的景色,她又想到了向南,想到了有一日他们一起去河边晒太阳的画面,不禁有点昏昏欲睡。又过了会,车子终于停了,众人下了车,举目一望竟是停在了一个广阔的院子里,院中间矗立着一栋别墅,易晴朝周围看了看,还有七八台车停在这里,她虽然对车不了解,可从外形和颜色判断,应该价值不菲。
柳延妍道:“到了,就是这,我们进去吧,其他人都来齐了。”
踏进门,易晴就感到非凡的气派扑入眼帘,中央是一个偌大的客厅,正中的墙上挂了一副西洋油画,占了几乎一面墙;客厅两边还有旋转楼梯通往第二层楼,上面有第三层,看楼高度,说不定还有四层。整个房间铺着清一色的白色大理石,镶金边的储物柜直挺挺立着,昂首挺胸,好像在说自己身份高贵。
正出神,柳延妍道:“她们都坐那了,我们快点吧。”刚说完,见一高挑女子走过来道:“你们终于来了,快过来这边坐,我们都等好久了。”易晴打量了会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打量人不好,可大概谁看了她也移不开眼:她高挑,可身材纤细,纤细却又不瘦弱,一袭单肩黑裙露出了小巧的锁骨,配上她莹莹的钻石锁骨链,一种逼人的华贵。柳延妍:“谁让你这豪宅远呢,我的娜小姐?对了,这就是我刚和你们说的闺蜜,宇文娜。”说完又回头介绍易晴她们,双方笑着道了好。
宇文娜继续道:“嗐,谁叫我家那口子非买在这呢?说是空气好,水也好些,但实在不方便。”她结婚了?易晴满脸惊讶,转头看向陆唯平她们,见她们也是一样的惊讶表情。柳延妍边走边继续说道:“你们要买房还不容易,直接在繁华地段挑一套不就得了。”
宇文娜:“市中心有啊,可那是为了方便他上班买的,放假了还是喜欢来这边。”说完她将众人领到了客厅中间,地中摆了一张巨大的圆形地毯,绒绒的毯面,繁复的织花叫人不忍心踩上去。看到大家都没脱拖鞋,易晴几个也跟着没脱,大家在一张宽大的皮沙发上坐下来。她看了看周围坐着的人,没有男性,全是姑娘,而且都是盛装出席,基本和宇文娜个头差不多的姑娘:有的穿着裹胸的连衣皮裙,有的穿着缀满亮片的吊带裙,有的是豹纹短裙配大红长腿靴,大家各式各样,五颜六色都占齐了,两条腿赤条条露在外面,齐整整坐在两侧,易晴见了仿佛自己置身在了某高档夜总会。她们也没注意到新来了客人,几乎都在玩手机,不时和身边的朋友指着屏幕说笑,仅有那么两个女孩,注意到了易晴她们,朝这边友好地点了点头。易晴几个也回报了笑意,她注意到这两个女孩的衣着与其他人不同,一个穿了雪纺碎花裙,另一个是一条纯色棉布长裙。
富丽堂皇的房子配上珠光宝气的人儿,金钱上的落差感直扑到易晴心里。这种落差引发的羞耻感她还是头次尝到,而且直接把她打到了十八层地底,她和房子里的主人还有这些陌生的客人都差得很远,可以说一辈子都难以企及,原来自家的光景不过算个中等,半只脚都没踏入富裕阶层。若说易晴会这么想,陆唯平和谢映莲就更感脸上臊了,简直火辣辣的想钻到地里去,或是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起来,看看这排场,瞧瞧眼前这堆俏丽的人,一条无形的界限隔开了她们。可惜地板没洞,她们也没羽毛,只好大敞着脸任凭无形的嘲讽刮着脸子。
宇文娜看人都齐了,双手抱拳温婉地放到胸前又极快地放下,快活地道:“好啦,都到了,一会我请的乐队也到了,今晚大家就痛快闹一场。”话刚落音,那位穿吊带亮片裙的女孩笑问道:“娜姐,我们晚上吃什么呀?我们可不如你耐饿奥,为了减肥可以连着几天不吃不喝。”宇文娜:“哎哟,我忘了说了,等会厨子们做的东西就送来了,你们先吃点桌上的零食填肚子,怎么可能少了你们的晚餐?笑话。”她特意把声调拐了弯说“笑话”二字,面上带着玩笑的神情,惹得众人也笑起来,只听一女孩道:“胡妹妹太心急了,成天想着吃,小心吃成映梓那样上不了镜了。”大家一听又笑了阵,发问的女孩的脸红阵白阵道:“我是爱吃了点,可也不会胖成她样。她是受了刺激,猛吃才变那样的。”这时又听一人问道:“听说是被成老板甩了?本来说要给她介绍一个角色,不知怎的后来掰了。”柳延妍听道咳了声打断了她的话道:“行了行了,别讨论这些了,映梓之前和我们也很要好,突遭变故就不要讨论了。”宇文娜道:“是呀,外人也不知道其中缘由,改天我们去看看她,真怕她就这么消沉下去。”
这会门铃响了,宇文娜说:“肯定是乐手来了,我去看看。”不一会家里请的阿姨们也端来了饭食,易晴一瞧果然是少不了山珍海味,有些做得已经叫不出名字,分量虽不多,花样和味道都是上乘的。乐队的人也进来了,不消说,自也是一番飘洒不羁,摆好架子,调试音响,很快亮开嗓唱起来。宇文娜走到后屋拿了几瓶红酒,易晴看不懂酒,分不清品牌,只知道年份越久越好,看这瓶瓶罐罐,虽不全是很早的年份,也有两瓶是产自1998年,也挺久了,她心里称叹道。
饭后大家有的拿着酒杯谈笑,有的和着音乐摇头摆尾尽情舞蹈,唯独易晴几个坐着默默不动。柳延妍见状过来道:“你们可能对跳舞不感兴趣,不如到楼上玩去吧,宇文娜在那准备了个k厅。”听到可以唱歌,还可以脱离眼前的尴尬场面,几人迅速离开这里上了楼。楼上的布置简单很多,但也透着清雅。楼道两边有很多房间,摸不清哪间是唱歌的,只好一间间推进去,正找着谢映莲道:“这户有钱人家心真大,门都不关紧。”
陆唯平:“切,他们会把财产放屋里吗?不是在银行就是这房里有一处极私密的保险柜呢。”
易晴:“电影看多了吧,还极私密的保险箱,难道像那种嵌进墙壁的?”
陆唯平:“怎么不可能?都是这样的。”
谢映莲:“其实吧,我想走了。”这句话说进心坎里了,大家不由得停下来站在楼道上打起了商量,
易晴道:“我也是,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陆唯平:“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看看她们穿的戴的,看看我们的?柳延妍也没早提醒说让我们换身衣服,你还说得过去,我和谢映莲简直是土村里的乡巴佬。”易晴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些女孩光鲜妩媚的装束,不禁心里又觉得自己矮了半截,不过还是说道:“她可能没想这么多吧。”
谢映莲:“可是我们怎么回去?这里离城区很远,出去车都打不到。”
易晴:“也是,我们就先唱歌吧,反正也用不着和她们待一处了。”
众人只好继续找,原来宇文娜把歌厅设在了廊尾的一间房,虽然做了隔音,但还是担心声音太吵扰了家里人睡觉,只好放在了稍远的位置。推门进去,大家发现包间里竟已坐了两个人了,易晴定睛看原来就是在下面和她们打招呼的那两个女孩。她们为什么这么早就上来了?难道也不喜欢楼下吵嚷的氛围?
那两个女孩见是她们来了也赶忙起身让座,然后才继续唱歌。那位穿穿棉布裙的女孩道:“你们想点什么歌尽管把歌优先就行,不用管我们。”穿碎花裙的女孩道:“嗯咯,你们随意啊,我们也唱了一会了。”易晴等人连声答应着,在她们身边沙发的一处坐下了。
两方都无话,易晴为了躲避尴尬,眼睛只盯着墙上的屏幕点歌。她手指在屏幕懒洋洋滑动,翻了几页也不知点什么歌,回头望去,看到大家都在低头玩手机。那两个女孩点的歌都唱完了,也没有继续唱的意思,默默不语。昏暗中五台手机光照在人脸上,衬得一种诡异的白。她觉得这也不算个事,五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坐着,岂不是煎熬?而且夜刚黑了没多久,还得熬个把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