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绪见是个道士,知道是哈图鲁早已禀报的智文长,见他轻浮无礼,心下有气,轻哼一声,把头一转,看也不看他。
智文长佯装看不见,小胡子一捋,高声叫道:“哎呀,狼主此言甚是!”
这一句倒叫宋辽君臣深感意外,他说“此言甚是”,岂不是说自己等人无能吗。耶律隆绪忍不住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立在那里气宇轩昂,丰神飘洒,真有高人之像。
智文长嘴角微微一扬,八字小胡子一抖,接着道:“我等四人能小力微,就说贫道,只会行走江湖,坑蒙拐骗,混口饭吃,殿下都能收于麾下,足见我家太子千岁是仁义的有道之君。古语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狼主啊,我家殿下如此仁德有道,天下人皆是他的护卫,莫说是辽国的银龙宝殿,便是龙潭虎穴,我家太子也能毫发无伤。”
“哼!口出大言,好不狂妄!”智文长迎声看去,东班一人迈步走出,看他位次穿戴,谅来是辽国军师哈迷尔。只见他走到殿中,先向耶律隆绪躬身行礼,然后对智文长道:“智大侠,闻说赵家叔侄争斗,那青州王赵德亨拥兵百万,宋庭之上半数臣工是其羽翼,其心若司马,谁人不知?你殿下仁义是仁义,可并无军权,如何能争天下?”
智文长冷冷一笑,道:“天下英雄比比皆是,心怀正道者更是不计其数。所谓的拥兵百万不过是虚妄之言,试问真正忠心相随的又有几人?我家太子殿下素来以孝为本,念及宗族之亲,不忍与之成仇,实指望他能幡然悔悟,改过自新。若他不知悔改,不念叔侄之情,一味相逼,我家殿下被逼无奈,登高一呼,青州王一党立时土崩瓦解,大宋社稷终是归于正统!”
哈迷尔一声不吭,站回了原处,悄悄拉了拉旁边参军耶律都力的衣襟。
耶律都力点点头,迈步出班,叫道:“须知打天下易,坐天下难。那青州王治理山东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可谓是海晏河清,商业繁荣,人人安居乐业,家家夜不闭户。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由此可知若是青州王登基必能使你南朝国泰民安。而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孩童,最多读过两年子曰诗云,又岂能治国理政?”
智文长听罢,仰天大笑,笑得耶律都力浑身不自在。笑够了又摇摇头,用手一指,道:“不知是你辽国探子胡言乱语,还是你这位大人乱语胡言。”
耶律都力一听,原本得意的神情瞬时化作云烟。
智文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道:“真是可笑!山东九州十府一百单八县连年荒旱,朝廷多次下发赈灾银两,旱情却有增无减。青州王与其爪牙侵吞赈灾银两,才弄得山东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百姓挖草吞土,易子而食。又恐百姓闹事,四处派遣恶吏凶兵,残害百姓。真正是万民不宁,怨声载道。你说海晏河清,夜不闭户?放屁!”
“你……”耶律都力被抢白得火冒三丈,却又自知是自己的不是,说不出话来。
“哼!我家太子殿下修仁政,育万民,何愁没有太平盛世?”
耶律都力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大胆的南蛮,竟敢在我大辽的银龙宝殿上如此放肆!别忘了,你们南朝可是我大辽的败将,你们年年进贡,岁岁……”
“住口!”智文长向耶律都力逼近了一步,手指着耶律都力骂道:“尔辽国文臣武将的颜面被你适才这一句话丢的干干净净!澶州一战,谁胜谁败?我大宋圣上仁德为怀,宽以待人,不忍军民再受兵戈之苦,故而与汝等签约修和。狼主乃有道明君,当知国和而民安之理。”
智文长吃准了耶律隆绪的性格,这一番话有损有捧,既揭了整个辽邦的伤疤,最后一句又将住了耶律隆绪,让他虽怒而不便发作。
澶州之战是耶律隆绪一生中的奇耻大辱,最恨有人提起,今日智文长不但提了,还把辽邦战败、大宋求和之事讲得如此冠冕堂皇,耶律隆绪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过去。有心传令斩杀此人,又怕传出去自己是无道昏君。耶律隆绪也不敢真正地再兴兵戈,当年一战之后,辽邦元气大伤,尚未恢复。耶律隆绪很明白本国如今的国力,他之所以答应青州王赵德亨,也不过是因为赵德亨许给他兵马粮草罢了。
南院大王耶律楚雄在一旁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大怒出班,也顾不上向耶律隆绪行礼了,一步迈到了殿中,甩去了官衣朝服,露出一身短衣短打,冷笑道:“休逞口舌之利,可敢手下见见真章?只恐你能言善辩,胜过孔明,却连这个殿门都出不去!”
小霸王杨铜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哪里受得了辽人如此嘲笑?柴君让一个没留神,杨铜便挣了出去,大喝一声:“尔等莫要小看俺中原!智师兄退后,俺与他伸伸手!”
智文长闪身让过杨铜,退到太子身边。太子起初十分镇定,如今见双方话不投机,就要动手,不禁有些慌乱,忍不住望望旁边的智文长和柴君让。
智文长悄悄对太子摆摆手,示意他看看耶律隆绪。太子用眼角余光一瞄,只见耶律隆绪神情自然,似是早有预料。俗语说“聪明不过帝王”,太子立即明白今日殿上之事尽是辽国君臣事先约好的,想到此处,倒放下心来,专心看着杨铜与耶律楚雄。
那二人在殿中各拉架势,眼看要决一死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半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