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怪乎漪微这般评价,突厥可汗到底是姜老而弥辣,多年积累绝非东流。两人同突厥可汗,如今已周旋了百三四十余回合,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却已然是左右支绌。
漪微和木苏公子都为他们捏了把汗。细细咂摸来,原来穆祈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自己承认昭昭罪证,向着晏梨落剖白心意。恐怕小侯爷自己也是明白,仅凭他与晏梨落两个,怕是真的赢不了这千年王八、万年龟的突厥可汗。
虽千万人,吾往矣。
爆裂之声炸彻云端,刀剑碰在一起,相对随即分离,晏梨落和穆祈被狠狠震开,马儿受了惊,发出一声悲鸣。而突厥可汗只微微摇晃身形。
“梨落,”用手背擦拭去嘴角的血渍,穆祈知道,晏梨落的状况恐怕不会比他更好,他勉力道,“……咳,我拦住他,你……”
“要走你走。”晏梨落舌尖发苦,吐字不清地打断他,剧痛的手腕举起乌墨色的剑柄,“啰嗦。”
鸿沟于他人而言仿若天堑,却还不足以限制他们逃走,可若是气力渐伤,那便是连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这道理凭谁都知道,可于私有两人对突厥可汗的夺妻之仇在前,于公有千秋大义、百姓黎民在后,身侧是宁愿同死之人,她能如何退,又能退去何方?
穆祈贸然的单挑,自然是凶险万分,可若是继续任由东征军和突厥军打下去,东征军已然支撑不住了。
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奇袭尚且可以,面对面的交战,永远都是落于下风的。这半年的时间里,穆祈不知道写了多少信书传回京城,求那狗皇帝加兵增援,可是狗皇帝还是拒绝了。
他担心穆祈拥兵自重,宁愿放弃便将土地和这里的无辜百姓。
这叫穆祈如何不忿怒,如何不憎恨他呢?
国不国,家不家,君不君,臣不臣。
倘若狗皇帝真的吧这个国家治理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又因何生出了谋反的心?
谁还没读过孔夫子的三千大义?谁愿意成为乱世贼子?
他真的,不是在给自己的谋反找借口啊……
穆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再劝晏梨落了。
此生从未敢奢求的满足,如春日甘雨淋在二十余年间干涸的生命里,此一生撇去朝不保夕的惶恐,壮怀激切的愤怒,无所适从的迷茫,第一次多了这样的色彩。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是能有这样一个刹那,哪怕下一刻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又有何惧呢?
“痴愚,真是痴愚晏梨落,我们都是傻子吧?!”
他低喃着,猝不及防间,穆祈蛮不讲理地攥住少女的手臂,晏梨落没料到穆祈竟会对她出手,一股巨力已将她震了出去。
那一刹那,身体失去依着,好像被切成碎珠的泪滴,伴着朝露与尘埃对酌,在寂静却混沌的空气中漂浮,最终泯然跌落于尘土。
这便是万象与一芥。
晏梨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受了重伤的穆祈,怎么突然生出了这样大的力气?他究竟想做什么?晏梨落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剧烈的颤抖着,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