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些担心。
瞥了一眼许秋阳腰间佩挂着的小瓷人,陈缺伸出左手,手腕上赫然绑着根细细的红绳。
许秋阳不说话了。
西蜀道这种流民贫瘠之地,不说锦衣玉食,便是能有一日三餐的安稳日子都已极其不易,陈缺在黑水沟看似成了甩手掌柜,实则还是黑水沟最忙的那个人,风吹日晒下,不黑才怪。而且不打劫的规矩是他定的,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手下越来越多,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陈缺想得越来越多,不瘦更难。王家的十年统一,国师的五年平荡,都太长了,如今的他,于公于私,想给一些人一条活路。
陈缺提着那包特意从金拱圆带来的普洱,许秋阳走在右边,左手微微提起又悄悄放下,最后捏成了一个小拳头。
周嵩好酒更好茶,其对茶的欢喜程度不亚于小院里那位每天要吞云吐雾的老人。到了周嵩这个年纪,许多东西都已经没了诱惑力,而周嵩在外素有厉肃形象,对那些美人华服一概不感兴趣,只好陈缺这包价值千金的茶叶。
当陈缺和许秋阳一同来到周府时,周嵩难得在家闲着,悠哉悠哉的给花草浇水,入了秋,身子骨又不如从前,裹着件有些厚的袍子,像个老农。
看着门口的年轻人和少女,周嵩笑意盈盈,就要拄着拐杖起身行礼,给陈缺撇了撇嘴。
周嵩不喜豪奢,又辞去了千户一职,偌大的周府只有两个佣人,门可罗雀,两人的到来,给了这个有些冷清的宅子一点人气。
陈缺扶着周嵩进了屋子,将茶叶放在了大堂桌上,而跟在身后的许秋阳有些赧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周嵩明显心情大好,说着“臭小子,长进了。”
三人一同去万象街吃了顿饭,逛了会街,而事后知道这是给周嵩过寿时,许秋阳当场窘住,急急忙忙要去给周嵩挑选礼物,给陈缺一把拉住,好说歹说才说通。而一旁的周嵩看着两人亲昵举动,心里暗念道:“还得多亏自己这段时间的走动。”于是,看这个明珠群主愈发顺眼。
……
知道陈缺在做什么,更加知道陈缺的时间紧急,周嵩让陈缺把该做的事要做了,要是不行的话,他陪着走一遭,给陈缺一句“国师大人不待见你,我去我的,你去你的”呛得不说话,就差拍着胸脯说自己是那小院子里的熟客了。
陈缺消失,周嵩辞了千户,京城那座吃人的牢狱“生意”差了很多,新上任的千户胡进密是周嵩的旧部,虽然秉承了周嵩的严厉作风,但办案管制能力上明显不足,顶着舆论在千户位置上如坐针毡。甚至还多次请求周嵩出山,最后还是周嵩力排众议,在老人那里信誓旦旦,说胡进密虽无大才,却有抱负,矜矜业业多年,对得起那身白袍。老人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中点着的烟一口未吃就给掐灭,问道:“他胡进密几斤几两我不知道?”随后不耐说道:“随你随你,别来烦我。”
万象街有一个说法,叫做一日万金,既说一天下来十里店铺总额进账可达上万两黄金,又是说达官贵人,名门子弟在此豪掷重金,挥霍无度。历来,大庆朝的律法对商贾极为严格,赋税最重,所以便有了想着打点关系,或者捞偏门的“聪明人”。只是在以前有一个不近人情的小凶神,和一个雷厉风行的大凶神,不正之风得以肃清。而如今小凶神不见了,大凶神下了任,偶有遇见,也是拄着拐杖微驼着背,看上去平易近人。那些聪明人又生出了其他小心思,秉着“钱多砸死人”的道理去了新千户府上,结果发现新千户也是个油盐不进的笨人。
陈缺推开小院子门的时候,吴奇正靠在小藤椅上,哼着曲。
这个陈缺认识了好几年的老人,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说年纪别人只会当是不惑之年,而每次来小院子的时候,老人也都在。
看到陈缺,吴奇抬了抬眼,幽幽说道:“你再不来,那老小子快把我这小院能搬的都搬走了。”
陈缺走到桌前,准备给老人泡茶,吴奇摆了摆手,拒绝了陈缺的殷勤,示意有事说事。
陈缺便将心中的那个想法说了出来,然后蹲坐在石阶上,等着老人的回答。
吴奇沉默良久,吃了三支烟,待烟雾快要将整个人笼罩时,才终于起身,对陈缺点了点头。且对于灵官县一事,只说陈缺已经很不错,但要真的不管那几个衙役的死活,当下也能说过去。
之后,陈缺又去了一趟锦绣街,经历了潘寒门的刺杀后,陈缺才得见心中一直怀有愧疚的旧友。这一次,则是看开了许多,见到花无冬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读书人已经在锦绣街颇有名气,身后还跟着个满眼柔情的女子。
这样便好。
对于周嵩在背后付出的一切,去替他照拂死去的孙芳张义等人的家属,默默的支持着他的决定,最后是放弃了做千户,舍弃了那袭金龙鱼服,与国师无言抗争,只为了不让他那么拼,安安心心留在京城。
陈缺走的时候,周嵩神神秘秘拿出来一件宝甲,让陈缺穿上,还说是从国师那里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宝贝。这下陈缺终于明白老人为什么会那么说了,恐怕不止这件宝甲,连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怕是都有不少是从老人那小院里挖来的。
陈缺也给了许秋阳一样物件,还被许秋阳娇嗔,骂了一句不要脸。
那是中三环,陈缺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