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揣摩过哪个姑娘的心思,但这一刻,陈屿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了——
这家伙刚才还在那里念叨着什么人类真奇怪,想说的话憋在心里之类的,自己却在那儿别别扭扭傲娇,一样地不肯讲出真心话。
陈屿不敢再盯着她看,兀自转过头去。
精卫对于他来说,的确算是个特殊存在——至少勉强算是个异性。
……这话要是说出口来自己怕又是被捶到地底。
这家伙长得是很漂亮啦,巨星级别的漂亮。
但性格呢,又太过强势,就基本没什么女性特征。
在结契之前陈屿还一直以为她本体是一大老爷们儿来着。
毕竟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就没遇到几个能跟她唱反调的,能唱的估计大部分也被打得不能唱了。
只是,陈屿看待她的目光总是有点复杂。
他既有点儿怵这位骨子里带着暴力因子,一言不合就把人活埋的喜怒无常,又有些,有些打从心底里地可怜她。
从心智上来看,明明被保护得很好,是那种很显然被宠爱出的率直,却有着相当凄苦的过去。
被父亲亲手杀死,关在一道石碑里数千年,魂魄迷失时转生为鸟,仍抱着衔石填海的痴念,苦求了一生……就算现在好不容易以灵魂形态复苏了,生前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经在灵灾中罹难。
即便现在这个世界再好,也不是她的世界。
她吃不到任何眼前的美食,闻不见花香,没法被任何人看见。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在那缠绵悱恻的舞曲背景下,女孩的分贝很小,小得陈屿差点没有听到。
“——真的有我存在的证据吗?”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二人站在林子里,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几乎伫成两颗沉默的树。
精卫轻咬嘴唇,一对红眸倒映月光。
她的性子向来纯粹,敢爱敢恨,数千年至今都是直来直往,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看不顺眼的事情就算是炎帝老子都敢忤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跟人类朝夕相处了数月,太过入世,如今也有些说不出口的复杂心情了。
心里头仿佛浮着一支花,而自己正在一瓣一瓣地往下扯,一瓣是说,一瓣是不说。
结果扯秃噜了也说不出口。
也并非完全说不出口,自己刚才已经在话里隐约透露了几分意思,可眼前这个陈屿,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关注点完全飘到太平洋去了。
真是块木头!她恨恨咬牙,一双玉手都已经不自禁凝成爪状,心里筹划着这个月的魔鬼训练,准备换着几个法子地好好折腾折腾他。
想到这里,精卫更不愿拿正眼瞧那家伙,只气气哼了一声,更没了看什么劳什子表演的心情,张口就道:“不看表演了,我们走——”
话音未落,她一低头,却看见眼前有一只手。
被暗搓搓骂到现在的无辜当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精卫怔怔瞪大双眼,抬头看向陈屿的脸。
就在这一刻,对方背后的夜空突然升腾起无数条鲜艳的火线。
耳畔响起如雷鸣般的轰响,整个夜空如火燎原,无数绚烂焰火窜天,肆意生动,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绽开。
在这样璀璨夺目的背景板下,陈屿站在她的面前,伸来一只手。
刚才还嘲笑余困磕巴的某人,看着女孩瞳孔地震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同样露出了“我不会猜错了吧”的惊恐。
她前前后后说的那些话加上肢体语言……是那个意思,没错吧?
总之箭在弦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覆水难收,伸头缩头都是一个死,踏出这一步的时候,陈屿已经抱着下一秒被恼羞成怒摁进地底的决心。
“要…要…不是,就,我是说——”
在背后盛大的,如雷贯耳的烟火表演下,青年脸色尴尬,结结巴巴,一句话换了三个开头,才终于问出口来。
“要……跳一支舞吗?”
伸出的那只手,就像是代表这个世界,对她这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徐徐张开了自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