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也就是说,家有田产就是我们的罪过,必须因此而遭受削减呗?那群数千里外的武夫如何谋生,和你有什么关系,非得得罪大臣来替代?汝辈年轻,不知道治国需要的是文臣,而非那些字都不识的粗汉!”元雍怫然不悦,挥着袍袖教训道。汉化多年,他早就穿汉服、说汉话,享受着中原的花花世界,对故土的野蛮人鄙夷嫌弃。
“是啊,稍微减一些有何影响?草原那么广阔,军户们大可以放牛放羊自己生活,类似于两汉的屯田自保,没必要浪费朝廷的物资。”没想到对方这么油盐不进,元乂皱着眉头,也不肯就此屈服。
“此事已矣,绝对不可,休得再议!”元怿回答得斩钉截铁。
“唉!”元雍和元乂满脸懊丧,想着对百官作出的承诺,心里很是抵触。
“不仅如此,今天参与此事的官员,明天卯时也得尽数到显阳殿集合。我一定要亲自加以说服,就好比孝文皇帝说服任城王一样,绝对不能任由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不依不饶的元怿,还抓着另一点牢牢不放:“阳幢将,你也不是第一次懈怠军务了吧?就由你的队伍连夜通知,将此事通知所有的洛阳朝臣,权当补过!”
“这,太傅!”无妄之灾临头,阳祯瞪大了眼睛左右张望,寻找援兵。
事不关己,没人会搭理。元廿九深深地埋下头去,他不敢说;元乂眨着眼睛没有开口,他不愿说;元雍愤怒地撇过头去;他懒得说。至于胡太后么,自然是对小情郎百依百顺,有意强调其执政权威。
“太傅,陛下有令,不必再去!”当此之时,元子攸突然吭声。
“哦,对,朕是说过!”同伴的频频眼神示意,让元诩立刻开口配合。
如此意外的反应,让阳祯比方才还要惊讶,他愣愣的望向一贯乖觉的两少年搭档,实在不能理解其原因。连主将都对自己不管不顾,此二人怎会得罪元怿来相助?他却哪里知道,自从西游园里的那次意外替皇帝“仗义执言”后,后者均认为他是个心怀忠义的人,已经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什么?”元怿扭过头来、十分气恼。他没想到连对头元乂都屈服了,却是两个晚辈跳出来反对。
“陛下特意下令,顾念百官都是为社稷直言,集体拜谒太庙也不是太出格的举动,理应以安抚为主。当时是由我去传令的,亲口向朝臣们保证绝不追究,以安其心。如若再度纠合他们来谴责的话,岂不是与天子的旨意违背,如何说得过去呢?”元子攸的眼中并无惧色,面色平静地解释道。
“此言当真?”元怿闻言又惊又怒,扭头望向皇帝。
“朕确实是这么说的。”虽然有点心虚,可元诩还是点点头承认道。
“皇帝太轻率了,怎么可以未经和我商讨,擅自发出这样的命令?”心情不佳的元怿,听到此处实在是愤怒难当,忍不住直接脱口而出。刚刚说完,他就赶忙捂住了嘴巴,深感自己的失言。
“宣仁,此言过矣!”一贯宠信他的胡太后,也破天荒得斥责道。
“什么商议不商议,你当时和母后在西苑缠绵,我难道还敲着门走进来,请求你的允准然后执行吗?”听到母后都开了口,元诩很是懂事得闭上嘴,没有过多插话。可是他仍然在暗暗抱怨着,对这位便宜假父越看越不顺眼。
“笑谈,真是笑谈。我算是弄清楚了,连天子的金口玉言都不做数,还是得清河王批复才是诏书!嘿嘿,我辈老矣,本来就没有资格与闻国事,今日真是无端冒犯了!陛下、太后,恕臣先行告退了!”元雍气得笑出声来,此番他算是失尽了面子,豁出老脸也没能替朝臣争取来什么。越想越气的他,直接拂袖而去。
“大事小事是,清河王自为之。我等多说无益,先行告退了。”与其同进同退的元乂,也嘿然冷笑着打了个招呼,跟着迈步下了城楼。刚被责骂过的元廿九,则像个形影不离的看家犬一样,埋头跟着离开。
“这会陛下还要学读《尚书》,我等也先行告退了。”惹出事端的元子攸,瞧见场面不对,赶忙拉着小皇帝的袖口,一溜烟得跑开回宫。他最主要的官职,其实就是因为年纪相近,而入宫充当了元诩的伴读。
“唉,宣仁啊!你还得克制自己的脾性,不能这么刚直!”怒斥之完的胡太后,倒是又气又爱怜得看着情郎,实在是狠不下心去。瞧见对方孤身一人,她缓步走上前去,伸出衰老松弛的双手,牵着元怿和缓抚慰起来。
“身为宰辅,事关国家,我若不直,谁来相支?仙真,只要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就足够了!”元怿苦笑着摇摇头,将胡太后揽入胸中牢牢紧抱,端详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许久,好半天才发出感慨道。
缠绵的叔嫂二人,当着城头将士的面毫不顾忌,动作和语气都十分亲昵。和旁观的将士、侍从们一样,阳祯也赶忙扭过头去,背对着权当作没看见。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这次多亏了皇帝和武城公的帮忙,身上的麻烦算是暂且结束了。可是对于元怿来说,未来的执政道路,恐怕困难只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