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古道横陈星空,尽头是轮回殿堂。
疯子头顶悬浮的五色香炉,香灰如云雾喷涌,浩如烟海,其中似有活物欲冲破香炉烟云而出。
每走一步,脊骨都如山庭轰砸,近乎无法挺直腰身,好似要面对这座鲜有在世间显露过真迹的恢宏殿宇顶礼膜拜,俯首称臣。
尤其脊梁骨中的魔土大魔,愈发蠢蠢欲动,其实早在疯子利用大帝天劫镇封之时,这些大魔已然苏醒七八,但忌惮于这个年轻人特有的气运加身,所以就选择了沉默蛰伏。
但一时的沉默蛰伏,并不意味着永远如此。
魔土大魔,昔年在横跨两个时代的魔族横行无忌时,每一尊魔头都可谓是无与伦比,魔族魔主麾下的十八魔将,皆是盖压万族奇才的无敌存在,而这十八魔将各自麾下同样有十八魔将,境界虽然略逊一筹,但即便如此,也同样惊艳绝伦,用那位神庭之主的话说,整个混沌时代的好气运,似乎半数都加持在了魔族身上。
故而,晚于魔族崛起的神庭,与魔族之间的相互征伐,基本贯穿了神庭多半数古史,诸如十凶龙族,巨人族这样的先天族群,与魔族较比,仍旧是略逊风骚。
后世,史家一脉之所以力排众议,将神话时代的神庭排序在万古仙门势力第一位置,所看中的也正是这笔功德无量的战绩。
利用大帝天劫融入脊骨的魔土,乃是十三重魔土,意味着其中镇封着十三尊昔年魔将,疯子敢将魔土镇封在自己体内,仅凭这份独一无二的勇气,就绝对不输昔年佛主镇魔。
疯子也感觉到五色香炉突然苏醒,多少或许与体内大魔苏醒有关,而且两声黄钟大吕之声响起后,脊梁骨内的大魔赫然被震的口吐鲜红,如遭重创!
“看来还真是捡到了宝贝,绝对的帝兵……”
疯子被轮回殿堂散发而出的无形气势给镇压的几近抬不起头,但这也不妨碍心生窃喜,诸如帝兵这种可遇不可求,比天地至宝炼就的法器还要珍罕的宝贝,任何人得到一件,基本等同说半只脚踏进了大帝境界,这也是为什么帝兵传世稀少的真正原因。
人族漫长古史,诞生大帝百余位,这在万族古史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情况,但这些人族大帝除却道统鲜有流传于后,再就是帝兵难有传后,史家正经不会记录这些,但在稗官野史之流中却可以清晰发现,人族大帝晚年,少有能全身而退或者真正身死道消的。
不是被仇敌伺机打杀,就是离奇消失,下落不明,情况最好的,莫过于远遁星空深处,可同样是生死不知。
换句话说,疯子头顶这件五色香炉,绝对是头一次现世的帝兵,更是他拿到手的唯一一件帝兵。
“人死卵朝天,但好歹临死前,老子也算是圆了一个心愿的幸福人……”
疯子被轮回殿堂无形气机压的龇牙咧嘴,再加上脊骨中大魔有意释放的魔物气息,二者叠加起来,就不是简单的“寸步难行”。
眉心神魂,十道神魂小人,合十为一,金甲穿身,气运盖顶,盘坐神台之上,始终保持一种玄妙境地,与外界垂泄的大道气机死死对抗。
“摆明了是一道陷阱,为啥子老子就偏偏躲不开,这种好运气也是绝无仅有……”
疯子艰难嘀咕一句,这时候再看不明白情况,就说明他真的老了!
轮回殿堂大门大开,殿堂前早就站立着一位黑衣男子,仿佛是在迎接即将登门的疯子。
许久后,终于踏上轮回殿堂地面的疯子,却是出乎意料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身上那股气机也消失干净,大口喘着气,没有任何的言语。
黑衣男子似乎早就料到疯子会如此,神色并无任何异样,只是前行几步,走到石阶处同样坐下,扫量着一身皲裂伤痕的疯子,笑道:“出去这么些年,也算是长了点本事,还不至于像那些风言风语所说那般,挺好!”
疯子有气无力摆摆手,没有半点喜悦,“富殷,说这么多,也不想解释你为何叛出家族,自坠深暗,选择投靠轮回殿堂?”
被提及真名的黑衣男子不怒反笑,露出一口白牙,“解释什么,向谁解释,有谁想听,有谁愿意听,是你还是这天下人?”
疯子一滞,眼神有些倏忽飘离,“说起来,富氏一脉你我这代人,就属你混的最好,背靠轮回殿堂这颗大树,呼风唤雨,执掌江山,不令人羡慕都很难啊!”
富殷对于同龄人这番“阴阳怪气”,并未如何恼怒,反而有些莫名开心。
富儒苟与富殷,本就同是富氏子弟,更是年岁相差无几的同龄人,真论算起来,也是没有出五福的亲戚,一人自小天生聪慧,一人自小无人关注,算是两个极端存在。
或许是富殷太过智慧,不过十二三岁,就已经显露出“鹤立鸡群”的先天优势来,其他同龄人天书一般的秘术功法,在他身上不过是消耗一柱香时间即刻悟道学成,这种令人咋舌的“学习”能力,很快就使得富殷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富氏众人呵护的璀璨明珠。
但就在富氏所有人以为这颗明珠要给富氏一脉带来举世辉芒之际,富殷却选择了不告而别,留下书信直言要去找寻轮回殿堂,日子正好选在富氏挑选族嗣远去儒门求学的那一天。
没有人知道,这位富氏明珠心里究竟是如何思量,放着璀璨坦途光明大道不走,偏偏要奔向崎岖泥泞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
“其实也没想什么,我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极端的你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富殷对于疯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富氏古地那些年,虽然之后也听说这位同龄人如何“翻江倒海”,做出的那些“辉煌事迹”,但身处轮回殿堂的富殷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富儒苟,一个幼年被他光芒压制的可怜虫。
或许疯子自己都不知道,这位同龄人对他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脱对富氏一脉的了解,或许也可以说,富殷是在了解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富儒苟,富殷,前者一出生就刮走富氏八分气运,而后者却是给富氏带来八分气运。
富氏一脉,深知此事的,不过两位老祖,疯子身上那道长生锁,亦是其中那位看好疯子的老祖所赠。
待这一对“气运之子”长大到十二三岁,富氏一脉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富殷作为族群倾心培养的幼苗,而疯子自然沦落成了弃子。
也就是在那时,富殷彻底看清楚整件事情的走向,一条完全不属于他的道路,而他不过是被大势裹挟前行的傀儡。
疯子呵呵一乐,这种说法听上去倒是有趣,“这么说,你之所以叛出富氏一脉,真正原因怪我喽?”
富殷盯着疯子眼眸,蓦然爆笑不止,“儒苟,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这种话你是怎么不假思索说出来的?”
“也没什么,就是说多了就习惯成自然了,你不妨试试看?”
疯子挑了挑眉头,大言不惭。
富殷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坐在石阶上,望着远处浩淼星空,似乎有些愣神。
一眨眼,同根而生的二人就成了即将面临生死的大敌,人生果然还是这般有趣,总喜欢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一生之敌,不正是自己吗?”
富殷呢喃一句,心府之地,赫然回荡起骇浪拍岸之声,轰隆作响,滔滔不绝。
疯子没有什么狗屁感慨,只有心如老狗的平静,轮回殿堂为何对他的根底一清二楚,甚至在他抹消光阴长河那段“三十载”岁月后,仍旧能了若指掌,如今原因真相大白。
或许当年,他出次误闯轮回殿堂,富殷就已经开始注意他,不然轮回殿堂大门开启的原因就无从解释。
“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杀我这么个不值一提的人物,看来还真的是煞费苦心!”
疯子自嘲一笑,他此时已经隐隐明白为什么富殷会说不想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疯子,看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忌惮的“自己”日渐成长,而且愈来愈厉害,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自然不是那么舒服,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大门就在那里,你进去吧,我这一关算你过去了!”
富殷起身让开道路,扭头看眼轮回殿堂大门,平静出奇。
疯子也不会矫情,点头致谢后,径直踏前而行,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么一看,还真是和自己脾性差不多,先礼后兵!”
疯子毕生从未想过会第二次踏进轮回殿堂,当眼前无法理解的一幕骤然出现,他的脑海已经停止思索。
轮回殿堂深处,神金铸就的巨大座椅上,赫然坐着一位双手拄剑的伟岸男子,样貌平凡,但一身气态却无法言表,在疯子眼里,即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只能望而仰视。
“人族大帝?”
比起此刻,疯子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唯有人族大帝方才能有如此气态,不怒而威也无法形容这种气势,混沌海上那位人族大帝留下金色脚印,他追随而去,且成功唤醒大帝残魂,但那种飘渺的感觉,绝对无法与这一刻的感觉相提并论!
面前这一尊人族大帝,可是以肉身存在的方式与他正面而视,这自然是大帝残魂无法较比的,最主要大帝体内血脉之力,即便神魂消亡,还会因为肉身留存,而流露大帝真正该有的气势。
疯子突然有股想跪地叩首的冲动,这不是他内心所想,而是大帝气势流露,形成的一种无形威压。
“拜见大帝!”
跪地叩首后,疯子起身,身上那股威压赫然消失半数,但疯子已经不在意这些,他发现人族大帝眉心之地,竟然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皲裂细纹,而且还有扩张的趋势!
“不好!”
疯子暗自惊呼,心说这难道又是布局陷阱?
“哗啦……”
人族大帝肉身宛如瓷器摔地,怦然粉碎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