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对于仙墟大界的布局,一直是视为一等一的机密,除却仙墟大界在光阴长河中的独特位置,再就是仙墟大界中的一些“蝇营狗苟”之辈,说句不客气的话,简直就是一群老谋深算的老人精。
光阴长河中,前三位甲乙丙号大界依次被道佛儒牢牢占据,鲜有族群势力敢在其中落子布局,而处于丁字号的仙墟大界,既无庞然大物坐镇,又无诸如大帝之类的生灵统辖,自然就成了一众族群仙门首当其冲要吞肉下腹的盘中餐。
昔年,早在神话时代中期,道佛儒三门与一众仙门就在仙墟大界有过不小纷争,各自落子布局,图谋深大,但最后不知何故,纷争不了了之,西天佛门更是干脆舍弃落子布局,直接撤出纷争,使得那场近乎轰动万界的仙墟大战,成为古史中又一段为人不解的疑题。
村头老更头,杂货铺老寿头,王丁,帝丘神风大人,皆是神庭崩塌遗落万界的金身神祗,属于神道余孽。
铁匠铺铁匠近乎武道成神,虽然走的是神道老路,但却与神庭毫不相干,是为数不多的仙灵一脉残活。
村头张氏,虢氏,白氏等一众高门大户,皆是人族迁移落址仙墟大界的族群,至于剩余的几大姓氏,多多少少都算是仙墟大界的土着。
村尾香火台旁画地为牢的一众遗民,是混沌时代追随人族六帝庇护人族而残留下来的人族先辈,守护香火台,即为他们职责所在。
疯子脑海中的仙墟脉络图,还有不少鸡零狗碎的琐事,都尚未有时间填充在这些脉络枝桠,譬如村头那座代表八百重旧天地的八百湖泊,譬如村中那口老龙井底有界外逃生而来的最后一条龙族之属。
仙墟大界在疯子眼里,就是一盘各方落子,开局形势大好,但中局形势倏忽急转直下,未到尾局就已然要崩盘的棋局,谁都想从中捞出一手厚利来,谁都想纵横棋局,大杀四方,但随着棋局走势推移,出局者未必伤感,尚在棋中者却也未必开心,而棋局最终胜负如何,无论棋中棋外,皆无定论。
“就仙墟这一个坑,就牵扯出这么多鱼鳖海怪,看来人族内部对于光阴长河最终流向,也不是众心所望那般简单,这里面有他娘的内鬼啊!”
疯子摩挲着手指嘀嘀咕咕,当老剑主呼唤他时,心神方才跳脱出来,看眼剑海下这座极有可能是鬼修一脉几座老巢之一的鬼窟,二人毫不犹豫闪身没入其中。
“这一路净他娘的各种探险,啥子时候才是个头,这种提心吊胆的苦日子,老子也过不下去了,真他娘的想拍屁股一走了之!”
三人立身鬼窟前,疯子抬眼望着白骨堆垒成山的通天门户,咬着牙抱怨出声。
鲜红从门户顶端倾泻,好似在门户两侧张贴一副宽阔楹联,左上写“生者进”,右上写“死者出”,简单明了,气势逼人。
“这座鬼窟少说也有两三万载时间,昔年老祖在这片剑海下发现时,一路同行之辈不过二三,但如今都成了跳脱大道之外的大佬,那只逃离此地的恶灵,身上就有这几人留下的封赦烙印,不过可惜,还是没能守住这里……”
老剑主仰望通天门户,提及起一段老黄历,言语里充满了怀念感慨,如今像他这样尚为仙门奔波的老东西,可谓是少之又少。
疯子没有搭茬,他知道老剑主提及的几位大佬是何许人也,道主,老书袋,佛主,不外乎再加一位如他这般的神秀人物,他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姜无垢始终保持多听少说的习惯,完美充当空气人的角色,也没有什么要问的问题。
老剑主瞥眼两位不曾搭茬,所幸就见好就收,不再多言一句,直接引领二人,一路前掠,来到鬼窟第一道门槛。
“富老弟,通过这第一道门槛,里面的宝贝可都是你的啦,听说有六帝留下的镇赦之物,有缘者得之!”
听着老剑主提醒,疯子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眼前的一座暗红色泥沼中,血腥冲鼻,随意可见有活物游曳其中,最瘆人的,莫过于泥沼中不时响起的骨碎声。
“老剑主,这座血池的来历你也不给介绍一下,难道要我两眼一抹黑就跳进去,将混沌血池中的血鳄斩杀干净?”
疯子老神在在,不慌不忙抖擞出一沓符箓,掐诀念咒,先用符箓将这口混沌血池其中积攒的杀伐戾气消耗一空,等同斩尽血鳄灵气来源,再丢出些许纸人傀儡,先让探探路,有条不紊做完这一切,疯子方才停下手中活计。
老剑主看着疯子娴熟操作,微微诧异,反问道:“富老弟,你不知这混沌血池来历背景?”
正无暇他顾的疯子呵呵一笑,“老剑主,我知道和你知道却没说,是两码事,老弟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是怕有伤你我之间的情分,毕竟老剑主可是人尽皆知的情谊当先!”
老剑主也不觉尴尬,补充道:“正如老弟所知,这口混沌血池最先被神庭之主发现于鬼修一脉圣地,后来因为鬼主被打杀,就随着鬼修一脉消失无踪,池中有万族鲜血,池底有专食脑髓的血鳄生存,据说神庭之主曾引以为憾,未能将这口血池毁之一炬!”
疯子想了想,补充一句,“神庭之主被血鳄洞穿头颅,险些陨落其中……”
“不过老剑主无须担心,形势早已大变,失去天时地利的混沌血池,怎么也不可能将我疯子留下……”
疯子撂下话,就纵身跃入混沌血池之中。
姜无垢并未追随,而是站暗等候。
进入混沌血池的疯子,发觉这里其实就是一座小天地,他之前看到的血池异象,不过是类似人观水中鱼,只能看到部分,看不到全部。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窥览全貌。
暗红色的天穹,暗红色的大地,日月同悬,四时节气絮乱无序,前一刻还是风和日丽,下一刻就可能暴雪漫天,大道残缺,规则断碎,情况比疯子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在如此天道规则下生存,自然是一件极难事宜,疯子掠空千里,方才找寻到一座人众稀缺的落魄镇子,空荡街头,零星行人疾步而行,手中拎刀负剑,一身戾气冲霄,随时都可能出手伤人。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了……”
疯子掠身拎刀之人身前,一指点住男子眉心,待男子荡漾不止的神魂好不易平复下来,方才手指轻捻,从眉心神魂之中曳出一根纤毫乌丝,神魂包裹,抽丝剥茧,从而了解过往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疯子双指再轻捻,纤毫乌丝猝然断碎成灰,在拎刀男子恢复神清智明前,飘然远去。
正如疯子所料,这座小天地被打碎后,一切就开始变得异常起来,界外一切妖魔邪祟皆能通过天穹裂隙进入其中,继而从中搜刮一番,山上仙门崩塌,没得搜刮就朝山下凡俗动刀,屠镇屠城屠国,屡见不鲜。
死亡,在这片大地上,成为比活着还要常见的旋律。
“娘的,让老子下来,就是想让老子做王丁那样的缝补匠,这就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想要有所收益,只怕没有个三五千年光景,根本不用想赚钱的事,剑老头真是一个坑啊!”
疯子念念叨叨,就差跳脚骂娘,虽然缝补小天地相较而言,比较简单,但架不住繁琐且费事,故而万界之中,一旦小天地崩塌,基本没有谁会选择重新“缝补”,与其这样辛苦,还不如重新开辟一座小天地来的爽快。
正当疯子构思如何动手之际,一阵光雨从天而落,疯子不用打眼瞧看,就能知晓是老剑主丢下的一应“补天”之物。
一堆流光溢彩的五色石,唯独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物,可立四极的神鳌足。
疯子撇撇嘴,挥袖将一堆五色石收入囊中,又掠地而起,直掠东方而去。
一口泛着寒气的深潭,岸边站着一位背负龟壳的老者,不过半人之高,一身生机片刻之前尚且圆满如意,好似一口深潭,但此时却枯衰干涸,却如一口废井。
疯子落于谭边,看到老者时愣了一下,但却又笑出声来,“如你所愿,深潭底的一家子我保证不会染指,至于你嘛,没办法!”
老者乃是深潭底神鳌化身而成,居于此座天地久矣,虽然一早就知晓自身使命所在,但当现实降临,熬活了万载岁月的神鳌,才知道这是一道何等痛苦的使命。
神鳌一脉,自混沌初分,就被共主派送万界之中,且在神魂之内,烙印使命所在:斩鳌足立四极。
轻而易举收走神鳌四足,疯子顺水推舟,将神鳌残留肉身,一并抛掷潭底,这些应该属于神鳌一脉后裔,他没有半点剥夺的权利可言。
待疯子化虹远去,寒潭中方才有十余只年岁各异的神鳌现身,远望破空远去的背影,如人遥遥揖礼而拜。
接下来,疯子分别在小天地四极之地,炼造撑天极柱,当四根撑天极柱炼就成功,疯子动用法相,扛起下陷天穹,将四根撑天极柱分撑四极之地,再以五色石炼就的界壁补天缺,至此方才算是圆满。
接下来的四时交替,节气轮转,即是一件极其消耗时间的事宜,疯子自然不会死守此地,将一座天地的大道补缺,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过犹不及。
跃出天穹,疯子返回岸边,看眼混沌血池其中异象,呵呵一笑,“老剑主,接下来不会也是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