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陈忠民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黑房子(2 / 2)老树上的喜鹊首页

望着陈彦军真诚的眼睛,陈忠民绝对相信他说的话。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他也觉得陈彦军不错,陈彦军富有亲和力,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感觉很舒服。而自己锋芒太露,咄咄逼人,说话做事不注意,动不动就得罪人。这个毛病,虽然他意识到了,但是总是克服不了。没办法,人的有些东西是胎里带来的,天生的。

人看人,有时候是很微妙很细节的。大家见了面都夸他有才,其实心里不一定拿他当朋友。才华使他和大家有了距离,有时也让人嫉妒。

可等他们母子俩走后,陈忠民又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自己怎么这么好说话,自己应该说一些难听的话让他们羞愧才对。陈忠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陈恒茂两口子始终把陈彦军母子俩和陈文泉他们严格区别了开来。虽然现在他们是一家人,但是结婚以前他们是两家人,他们本质上不是一类人,组合成一个家庭也不能缩短这个距离。

看着重新展开笑颜的陈忠民,姐姐哥哥亲戚朋友长出了一口气。一切总算有转机了,他们终于敢来到他的房子给他说说宽心话了。陈忠民没有想到,他们把这件事情竟然看地很淡很淡。哥哥说,天底下的能人被糟蹋的多得是,恒义叔就是一个例子,他要是不回农村早都当大官了,你算啥,我算啥,我现在也不活的很开心么。有爹妈,有你嫂子,有你吗我就够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成龙成凤,这个结果是你想多了。村里人虽然为你感到惋惜,但是也说这个结果是正常的,要是真想不开,人家才会笑话你的。这算啥么。

“哦!”哥哥的话使陈忠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又有了改变。退一步海阔天高,陈忠民心理上得到了放松。看来的确是自己把有些事情想的严重了。裹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很容易钻牛角尖把问题想象地很严重。

是的,没有被推荐上大学不丢人,自己的实力就在哪里放着呢,你不推荐我上大学问题在你,我还是我,我根本没有什么难堪的,我有什么错。陈忠民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说服了自己。

想通了,陈忠民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黑房子。

今天是星期日,巷道里可真是热闹。小妹领着一群女生在北巷里轮流丢沙包踢房子,南巷里陈小燕混在一堆高年级的女生堆里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陈志强和几个男生在皂角树下提着板子打木猴,木猴是一个如同指头长短两头被削尖的木棒,用一块木板向下敲击猴的尖头,等猴弹到空中,用板子向前击打,打得远的算赢;身高体胖的陈增智在和几个同样膀大腰圆的伙伴玩摔跤;打麦场里陈长锁在和一群人比赛滚铁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有几个小孩在玩狼吃娃,旁边还有四个人在打扑克玩升级。

陈忠民被这个场面一下子震惊了,他们并没有陈忠民活得成功,但他们是那么的欢乐和轻松,根本把苦痛不放在心上。和他们比较,陈忠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小气和狭隘。自己怎么是这么一个人呢,他有点嫌弃自己,可是,一时半会他还改变不了自己。

众人无视他和他的苦痛,他暂时还不想融入这个群体,于是东躲西藏地来到村北的塬上。这个时候,痛苦和不甘仍然没有彻底退却,还时不时出来啃噬他的心,但他只能让心脏的承受能力逐渐增强来适应这个多变的社会。人总是要见人的,正如鲁迅说的那样,你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才是真的猛士。

阳春三月,寒气还没有散尽,但春意已经悄然而至,它绿了枝头晃醒了大地,陈忠民放眼望去,青的山,黑的树,金黄的土地,绿色的麦苗尽收眼底,还有桃花正粉杏花正白,塬上的菜籽花金黄满地,小草也冒出了嫩嫩的叶子,一切生物都仿佛刚出生的婴儿萌萌滴地睁开了眼。

望着这一地的鲜活,陈忠民的心里也泛起了一股春意。是啊,你看那草那树冬天不也是毫无生机吗,春天一来到,他们不也活过来了么。人生难免也有冬天和春天,挫折都是正常的暂时的。

陈忠民兴之所至,就伸手折下了几串繁密的油菜花花枝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个不亦乐乎,油菜花可是真香呀。

但陈忠民的行为被不远处的一双眼睛紧紧地锁定了,负责看护生产队庄稼的郭老六不懂诗情画意,他只知道自己是看护庄稼的,日子过得艰难,他最恨那些糟蹋庄稼的纨绔子弟,年轻人不把这个生产队放在眼里,郭老六的心里这个集体千斤重。

维护集体利益,郭老六从来不管你是队长还是社员,他眼里只有生产队。也难怪,农业社是从他们手里建起来的,也是他们出死力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哪一种感情就像生产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这个孩子怎么能不珍惜!何况,村里的人对他们这些移民是那么情深义重,照顾地无微不至,他们可不能不知回报呀。

看到陈忠民的行为,煞气冲天的郭老六一路怒骂着就冲向了陈忠民,那一种雄霸的气势一下子震慑住了陈忠民,陈忠民顿时感到灭顶之灾就要到来了。

侵犯生产队的利益,郭老六打人就下死手,皮鞭一挥劈头盖脸皮开肉绽,人称郭阎王。全村的小孩谁都不怕,只怕郭老六,其次还有陈宏泰。村里的妇女哄小孩只敢说狼来了,要是说郭老六来了,小孩会哭得更厉害。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增智说他不害怕郭老六,他要挑战郭老六让其他小孩臣服于他。

机会来了!队里的桃子熟了,陈增智去偷生产队的桃子,郭老六提着鞭子追过来,其他的小孩跑地比兔子还快,陈增智吃着桃子嬉笑着看向郭老六,闫胜利满是挑衅和不屑。最后,郭老六空中带哨的一顿皮鞭打得陈增智只能跪地求饶。陈增智本来想凭借着自己和郭老六的战斗一举成为孩子头,结果事与愿违,原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些威望也因此一扫而空。

陈忠民知道对这种人一切的解释都是没有用的,只能丢掉面子狼狈不堪地撒丫子逃窜,眼看着郭老六越追越近,想着自己免不了一顿毒打,双腿发软的陈忠民一拐弯惊喜地发现土崖下有一个窑洞,窑洞里屎尿遍地,他一头拱进去也不管不顾了,他等待着郭老六把他堵在窑洞里要他的命要他的面子。脚踩在他头顶上的郭老六老花了眼,他远视能力很好,可眼前的东西看不清楚。郭老六知道陈忠民就在附近,但他没有想起来脚底下还有一个破洞能够藏身。

郭老六嘴里嘟囔着眯缝着眼在土崖上转来转去就是找不见人,于是故意说老子看见你了,你乖乖出来,我放过你,你要是不出来,我抓住了看打不死你个狗东西。陈忠民不会上当,他大气也不敢出。郭老六一看没希望了,最后骂骂咧咧的走远了。估摸着郭老六走远了无法再追上自己,陈忠民才趁机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家。

躺在炕上,陈忠民心有余悸,但这不是主要的,更沉重的打击是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任人欺凌的狗,自己何曾这么狼狈过。刚才的场景他都不敢回想,那简直是狼狈不堪哪,自己为什么要跑呀,让他打一顿就打一顿也不会折了名头呀。陈忠民有些后悔,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是什么?自己什么都不是!回到农村,谁都可以把他不放在眼里,学校里那一种万民拥戴众星捧月的场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耻辱呀耻辱,沉重的失落感腐蚀着他那颗脆弱的心,他的世界进一步被毁灭。这一次毁灭的更彻底。

连郭老六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还活个什么劲!自己活着还有什么价值!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