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七章 孔老师唯一看重的是自尊和脸面,这比什么都重要。(1 / 2)老树上的喜鹊首页

除了上课,图书馆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图书馆刚刚建成,显得比别的楼要时尚别致,图书馆有吊扇。迎考的时间里陈忠民也曾想到这里谋一个位置,但这里人满为患,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悻悻回到寝室或者去自己的教室。图书馆里除了各类书籍,还有期刊、专业期刊、外文期刊,这里面也有文学类、消遣类杂志与画报,它们是最抢手的,有些已经缺少了封面,但大家仍然抢着看,很多学生都是冲着他们来阅览室的。这里的期刊都是当年最新的,那些历年的学报等专业类期刊保存到专业期刊阅览室。一些教师也常常来这里找资料。

重锤敲击铁板,悠扬的下课铃声不紧不慢,在身穿黑粗布衣服、嘴里噙着旱烟袋、头剃地溜光的枯瘦老头原始的操作下从师院大门门房屋檐底下袅袅炊烟般回旋了出来。四十五分钟的一堂课倏忽间就过去了。

铃声在空中划出铺天盖地曲曲折折眼花缭乱的波纹晃进了教学楼里,以最适合的音量击中了学生的耳膜。一群白鸽从校园上空飞过,鸽子的哨音和校园的铃声互相纠缠成一曲响遏行云的天籁之音。

铃声刚落,操场后边新建教学楼二层南的外语系教室里就即使传出了桌子凳子的碰撞之声,女生高跟鞋清脆响亮的踢踏声,男生明朗醇厚的唱歌声,互相呼唤的叫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吵成了一片。响声落下之际,穿着碎花服的女生、穿着粗衣绿衣的男生便一起从前门蓬勃而出了。

再看看走出教室前门的大学生,却是老的老,少的少不成样子,其中有四十多岁秃了顶的大叔,也有脸蛋黑里透红十几岁的极其稚嫩的小姑娘。

楼道里还有一个正在玩耍的滚成泥蛋的小孩,他们睁大毛绒绒的眼睛瞅着人群寻找自己分开已久的妈妈。下课了,孩子的妈妈终于放下书本作业本冲了出来,孩子急忙扑向了熟悉的怀抱。为了上学,这个妈妈冒天下之大不韪离了婚,因为大学的梦想才是她的最高追求,才是她魂牵梦绕的美丽的梦,今天国家给了他这个机会,她绝对不能放过,只要能上大学,再苦再累她都能承受,什么名誉什么男人,这些在他的大学面前,没有任何价值。

秦东师范学院的学生大多数来自于关中农村,其他课程都可以,唯独这个英语由于缺乏语言环境基础最差,大学的课程又拔得很高,老师一般都是全英文上课,凭他们过去的水平,根本接不上茬,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没有几句能听懂的话。哎,这外国的语言也太难了。过去生活在农村,何曾接触过这饶舌的外国话!上了初中,才知道ABCD,,他们现在的水平只相当于大城市初中生的水平,只会写不会说,俗称其为哑巴英语。全英语教学,他们自然听得云山雾罩,他们为自己的蠢笨当然感到着急。

当然,生活并非全是英语,也有诗与远方。现在,外语系的同学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甩着小辩和偏分头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畅谈人生的理想。外语系的学生确实洋气一些。三个城里来的学生打开录音机伴随着音乐蹦跶起了三步四步的舞曲,他们一边跳着一边哼唱:“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就在他们轻歌曼舞的时候,隔壁的历史系却好像没有听见铃声,他们仍然保持着安静的上课状态。

这些洋腔洋调的“假洋鬼子”正按着自己的节奏欢快地享受着极其短暂的美好时光,不曾想干扰了紧邻的历史系的课堂,历史系后排的学生已经听不清楚老师的话语了。“吱呀“一声,历史系教室后门裂开了一条缝,陈忠民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从缝隙当中射出两道寒光:“哎哎哎!喊什么喊!人家还没有下课,你们能不能声音小点。”

陈忠民的呵斥声分贝不高但极具穿透力。听到陈忠民的指责,多数人的声音马上就低了八度,影响别人学习总是不好的,他们都能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

“sorry!”外语系的同学这么说。

“骚情!”陈忠民低声骂了一句,不过谁也没听见。

历史系教室到现在仍然如此安静,楼道里几个外语系的女生猜测说一定是“孔老夫子”在上课。

“这就是教授的魅力呀。”他们嫉妒历史系有这么好的老师。其他专业都有叫得响的老师,唯独他们没有。过去批判崇洋媚外,谁还敢学外语,这导致高校英语老师青黄不接。

孔老夫子是学生给孔方里起的外号。作为秦东师院唯一的A级教授,孔方里是学校重点保护的对象,学校最怕一不小心孔方里攀了高枝远走他方,事实上,京城的几个大学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是,经历了惨痛历史经历的他,早已把名利化作了虚空。孔方里知道名利背后是祸不是福,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可再不会去闯荡这个江湖了。

听到几个女生在议论孔教授,旁边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外语系男生说:“是他老人家?不知道讲什么呢,我们也去听听吧,反正学了没坏处。”于是窗外的学生停止了闲谈。

从窗口望进去,历史系的教室里,孔方里站在黑板前双手撑着课桌正在指点江山发表自己不同凡响的高论。

孔方里身穿灰色中山装、留着寸头,紫红脸膛,豹头环眼。

孔方里上课没有时间概念,信天游,上课下课铃声对他来讲形同虚设。比如说这个时间,虽然下课了,他仍然有条不紊地讲着,满嘴的秦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但课下的孔教授随意平和,只是到了课堂上,孔方里才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激情。讲台底下的五十四名学生一个个只是伸长了脖子专注凝神听讲,眼里全是崇拜热爱专注顿悟,女生们在认真记笔记,男生们大多高昂着头认真地思考回味着孔老师所讲的深刻的道理,他们惟恐一不留神漏掉哪怕一个字。

孔方里历史课最大的特点是别人很难讲清楚的道理,他能一句话捅破那层窗户纸,给人一种四两拨千斤的顿悟。

教室外,一小孩突然放声大哭,小孩子的哭声一下子破坏了良好的听课氛围。陈忠民一听更加生气了,他已经忘记了这个时候正在上课,侧身在后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教室如雷炸响,这一下彻底打断了孔方里的讲课。孔方里意识到自己拖堂了,他抬头看了看陈忠民,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以为陈忠民不耐烦在提醒他,便不好意思地向同学们说了声“对不起”便合起了教案课本,同时心里在想,难道陈忠民反感自己的讲课?难道他以前对自己的崇拜都是装出来的?以前哪怕自己下课再迟,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做。如此想着的时候他便颓丧地掸了掸身上的粉笔沫,卷起讲桌上的讲义蹒跚着走出了教室。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孔方里刚走到楼梯口,陈忠民却追了过来一声孔老师叫住了他,他回过头看见了陈忠民,陈忠民一脸的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