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刑听到这里,却是摆手打断了殷泉:“算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八分。
这几日你一直在组织城中部分安分的百姓转移,军中看似无作为、却都在休养生息,想干什么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就是奇怪,你怎么确定反军会上这个套来?”
“不可说、不可说。”殷泉眯着眼睛微笑道。
“嘁!”
陈刑面露不屑,但紧接着,脸色又在一瞬间严肃了起来,直视着殷泉,语气不善地开口:
“还有一件事,从十三号大军出发进驻前线开始,你到底去哪了?”
“少主什么意思!?”
陈刑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昨日当着你的那些亲卫面前,我不欲揭穿你,你便以为若无其事了吗?
如今你们皇帝率军前往荥关,尚且明白你最熟知陵奉军务,又将兵权交于你手,偏偏前线大战之时,城中后援等一应要紧事物,却是由你昔日的下属代理?
我看你们那个皇帝并非昏君,对你也并非不信任,你当时主动卸任、他也在朝堂上对弹劾你的奏章不置可否,做出君臣离心的模样,原来竟是演了一出好戏?
再者,城中守将是你的人,你跟我说你奈何不得城中闹事的百姓,是因为手中并无兵权?以你的能耐,你当时若在城中,会解决不了那些乱象?
退一步说,即便你真是纯粹玩忽职守、延误了战况,那你们皇帝到底是哪根筋抽了,还能继续放心地让你守城?
何况我十七日回仙界之前,还孤身来了陵奉一趟,潜入你府中之时,却发现了一个跟你身形九分像的傀儡,你本人不知所踪。
所以我才传信给我那两位在前线的手下,让他们留意你的消息。
他们跟随大军撤退后便住在你府上,那时你倒也已经回城了,但这中间几天,你究竟去了何处?”
殷泉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出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陈少主。”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少主可还记得你在忠义将军府里、从那个无名老人手中拿到的匣子?上面记载着关于王伏虎将军的身世一事。”
“如何?你似乎也跟我说过,那件事情有了新的反转。”
“不错,这是一段皇室的丑闻……”
殷泉长叹一声:“我那几日不在城中,便是借着前线战事吸引了天下人的注目、而去秘密调查此事。”
“愿闻其详。”
“你肯定想不到,王伏虎的的确确是前朝遗孤,此事毋庸置疑,但他与当朝皇室展家,却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噢?”陈刑嗅到狗血伦理剧的味道,茶也顾不得喝了,身体前倾,整个人都来了兴致。
“太祖展沧本有一小妹,名唤展清,面容倾城具天人之姿,嫁与前朝一位姓王的秀才为妻。
后来那个秀才科举中了一甲、入朝为官,一家人在京城定居,展清为美貌所累、也开始受人瞩目。
当时皇帝昏庸、朝中官员庸碌,许多不走正道。有奸臣发现展清后便动了歪心思,施计害死王秀才,将她送入宫、献给了皇帝。
展清不甘受辱本想自裁,却被那奸臣拿展家上下十数口人的性命相逼,只能与狗皇帝虚以委蛇,后来也颇为受宠,身居妃位,生下了一名皇子,便是王伏虎。
可惜红颜薄命,展清生产时难产、血崩而死,王伏虎成为了当时最不受宠的皇子,而太祖展沧,在小妹死后便私逃出京,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
当时朝廷在民间积怨已久,整个中原大地四处狼烟,太祖一步步从微末中崛起,建立聿国,待到第五年彻底歼灭前朝,并且诛前朝皇室十族,唯独留下自己小妹的孩子。
可惜由于刚刚问鼎天下,不像如今太平,展清的事情更是展家之耻、太祖之耻,若是传出去,只怕他这个皇位都会为人诟病,只能不认外甥,却将其改名为王伏虎,冠以展清丈夫王秀才的姓氏,伏虎二字更是太祖那些年经历的真实写照: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太祖教其兵法谋略、收为义子,想让他守卫聿国江山,可惜王伏虎的身世一直都是太祖心中的痛,从未对外提起,就连先帝和圣上都不知情,才以至闹出今天这般误会。”
“啧啧啧……”
陈刑忍不住拍手称奇:“精彩啊……精彩!”
“有什么精彩的?”殷泉没好气地说道:
“这一场可笑的误会,使得聿国兵戈几年不息、国力大幅受损、百万苍生蒙难,也不知王伏虎得知真相后,又该如何做想?”
“那我却还有一个问题。既是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家事,为何却交给你来调查?聿王既然如此信任你,你们之前做戏又是给谁看的?”
“也说不上做戏。”殷泉解释道:
“我母亲荨国夫人是太后同胞姊妹,圣上还是齐王时我便与他交好、一同读书,关系的确亲近。但圣上对我表露怀疑之时,我也的确不知情,直到圣上亲驾至此,才与我和盘托出。
这段时间,圣上派人调查王伏虎身世的时候,总是在线索关键的地方受到阻碍,怀疑是那个人暗中作祟。
再者朝中本就一直有人参奏弹劾我、巴不得我们君臣离心,便顺着那些人的心意,假意与我生了嫌隙,转移他们视线后,再派我秘密进行调查。
毕竟我与王家有那么一层关系,他们以为我受到猜忌,很容易放松了警惕,我做一些事情也方便许多。”
“你说朝中有人阻拦你们调查?”陈刑抓住重点,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错,我也觉得奇怪。王伏虎只知自己是前朝遗孤,并不知道这一层秘辛,那隐藏之人却是知道,想来并非他的手下。
还有之前将匣子给你们的老人,如寄雪所说,王伏虎也是从他那里得知身世的,他怂恿王伏虎造反后,又为何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我们?
等到我们开始调查,却又有人在暗中阻挠了。难道除了王家,还有另外两拨人不成?”
陈刑思忖有顷,缓慢分析道:
“就这么看的话,很可能是有三拨人。其中王伏虎蒙在鼓中被利用、认贼作父造反,另外两拨人则都知道他的身世。
你们朝堂中的那个暗子利用王伏虎、帮助他叛乱,但隐瞒他的身世,应该与他是合作关系。
最后那个奇怪的老人……
亦正亦邪、立场不清楚,先引导王伏虎反,几年后将消息透露给你们……这特么是个什么操作?纯粹只是好玩?唯恐天下不乱?”
陈刑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但转眼就闪完了:“但这种行为……怎么听着有点熟悉的感觉呢……”
殷泉没在意陈刑后面的小声嘀咕,摊了摊手道:“总之,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只能小心行事,好在如果我们这一步棋走好了,一步到位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需要我神教帮忙吗?”
“千万别,你们最近还是低调些。如今大申和昭国的视线都紧盯着陵奉,主要就是为了探听你们这帮仙人的虚实。
昭国已经按捺不住了,近期一波波聚集到锦鞍的、西南六城的援兵,幕后主使者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不好说穿。
现在城中又乱,他们既然要说你们是假的,你们就装作你们是假的好了。
不然万一那方狗急跳墙放出消息,或是再有像许平生那样闲着没事干的、去翻千年前的传说神话,揭破所谓仙界仙人曾经犯下的丑事……那你们估计就真得换盟友了。”
“真假我倒是无所谓,但那些法器枪支都已经出现了,你们怎么解释?”
“烟花你知道吗?都是炮仗烟花,吓唬人的玩意儿。”
“……行吧。”
两人正谈到此处,书房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报!”
一个小兵急匆匆地冲进了门,跪在堂下:
“昨日在侯府门外带头闹事的龚书生,于今晨被发现死于家中,都传言说是老太师和侯爷您辩败后恼羞成怒、派人杀害了他,现在外面又有数千个百姓、吵闹着要撞门呢!”
“什么?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