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可流露出怜爱的神情,轻轻抚摸着白雪儿的发丝:“再睡一会儿吧。反正也请了假,你就尽管放松放松,不要想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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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市人民医院是市里最好的医院——至少院长自称是这样。它的规模相当之大,延伸至多个街口。
但市里的人们并不信任这里。医生把病人当作新药的试验品,为了赚取黑心钱而夸大患者病情甚至无中生有,这些事情已然是公开的秘密。即便如此,人民医院的病号依然络绎不绝。
小时候曾经因大脑炎来过这里。结果一位同是医生的奶奶告诉母亲:“千万别住院。根本不是大脑炎,只是医院里又空着床位了。”
讽刺的是,这所谓的大脑炎,用喝盐水的方法解决掉了。
俗话说医者仁心,可并不是每个人都配成为医生。
这里离我家略有些远,要向西七八公里左右的旅程,坐着公交车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住院楼在医院北侧,显得很安静,与那只有婴儿哭啼的就诊楼完全不同,毕竟病人需要静养。只是它那白色的墙壁,总让我回想起昨夜那洒满白漆的抽象世界,也顺带让我再次感到悔恨。
白雪儿就在这住院楼的404病房。我乘坐直升电梯缓缓上去,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的对话该如何处理。
既然宋恩可的短信里说她没醒,应该真的是在睡觉的意思了。若白雪儿此时还醒着,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昨夜的事情真是抱歉?我不该放心让你自己回家的?
她会说“没关系”吗?或者只是笑笑,完全不把这起事故当成一回事?还有,我会见到谁在陪她呢?她的父母?或者是更加年长的前辈?也可能是宋恩可?
不甘示弱的她却以这副病殃殃的模样示人,内心一定很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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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很快就到了。随着叮铃铃的响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我一抬头,却看到了我最讨厌的人之一。
那个讽刺我梦想的语文老师。
她似乎上了年纪。仅仅六年时间,皱纹便匆匆爬上了她的脸颊,黑斑也显现了出来。曾经的她身材正好,与大家心中女教师的默认形象差不多。可如今,肥大的羽绒服与长裤,明显的双下巴,还有那有些凹进去的双眼,已经与曾经的她完全不同。
她的脸上还残留有淡淡的泪痕。那副伤心的表情是我所未曾见过的。在我小学时候,只记得她总是以叫家长吓唬调皮的孩子,作为管教的手段。
可现在,她没有了那种威风,我也不是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流泪的小毛孩子。
我们在电梯间擦肩而过,彼此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视。
或许她是真的没有看到我。
不如说,或许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是啊。一个只会说大话的、没有什么优点的孩子,怎么能给教师留下印象呢。
我,真是强人所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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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到404的门口,却有些胆怯了。我伸出右手,食指微微弯曲,摆出一副要敲门的动作。
可是,为什么犹豫了呢。
是我觉得我没脸见她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门里面却传来了宋恩可清脆的声音:“进来吧。我知道是你。”
果然,她正陪着白雪儿啊。
我也没有再踌躇,立即回复她道:“嗯,我进去了。”
我打开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正在看手机的宋恩可。她并没有抬头看我,大概是觉得手机上的内容更有趣吧。
这房间相当宽敞,属于极致奢华的单人病房,怕是只有富豪才能有这种待遇。
房间收拾得相对整洁,温度也令人感到舒适。
而白雪儿双眼紧闭,躺在那张灰白色的病床上,头上敷着凉毛巾,点滴瓶里的透明药水也通过细管缓缓进入她的身体,脸色不是很好。
我把慰问品放下之后,看了看白雪儿的脸,还是有些发红。但她的呼吸比较平稳,看来已经没有大碍。
宋恩可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冰凉。被她这么盯着,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视线立即游离起来。
可我确实做错了,大错特错。我说不出问心无愧这种话来。
“你是在紧张吗?”宋恩可质问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