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院子里,果然看见司仲一身便装,站在人群里,而他的对面,是一位年轻人,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摇着纸扇,剑眉朗目,隐隐透着书卷气。
我怕谈升说太多,赶紧上前,司仲没想到我也在这里,吃了一惊,相互问候,我看一眼谈升,道:“谈百户,不得对司大人无礼。”
谈升没言语,司仲道:“张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找人呢?按律例,只管从军户要人就是了。”
我故作难过,叹了口气,道:“司兄有所不知呀!”说着,把司仲拉到一旁,低声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也是万般无奈,偌大个京城,总得有人干活不是?”
司仲若有所思,道:“虽然如此,但这些人,都不是军户出身,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大人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我点点头,道:“我心可见,若朝廷怪罪,只能说我办事不力。”司仲一笑,道:“这些事情,还是和钱大人,石大人说一下为好,至少告诉慕容大人,一旦有问题,也好有个靠山。”
“嗯,多谢司兄提醒,我会说的,只是不瞒司兄,我如今也算是被锦衣卫扫地出门,说了也没有用的。”司仲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廖建忠虽然走了,但多少慕容大人还是你的上司,对你还是不错的。凡事不可全倚仗廖建忠,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廖建忠此时也是忙着保全自己,对你也无暇照顾。”
我听他一口一个廖建忠,全无敬意,和以往大为不同,心中不觉鄙视,面上依旧道:“司兄说的是,我自会和慕容大人说的。”
谈升见我对司仲颇为客气,非常奇怪,但不便上前插话,看见那年轻人,不觉喜上眉梢,冲年轻人招手道:“这位兄台,你也是来报名的吗?”
年轻人走了过来,扫视一周,道:“不知大人这里招人,需要什么条件?”
“可会武功?”
“不会,我是读书人!”
谈升略有些失望,继续道:“有没有别的本事?”
“除了读书,喜欢喝酒。”年轻人依旧不卑不亢道,谈升看看我,大为失望,道:“我们这里招人,多少要些本事的。”年轻人一笑,道:“喝酒是少不了的。”
我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平六哥介绍的,一定得收下,冲司仲拱拱手,走了过去,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王衡,浙江人士,在京城胡乱做些讼状糊口,今日得知锦衣卫招人,便来投奔。”
未等我开口,司仲冷笑道:“油嘴滑舌如何进得了锦衣卫?你以为锦衣卫是吃闲饭的地方吗?”
王衡一笑,轻摇纸扇,道:“看得出您是大人,不错,锦衣卫不是吃闲饭的,我也没说我去了,就一定吃闲饭,我虽不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间百态,尽在我心。”
“好的的口气,你可知,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所有军吏都是世代蒙恩选拔,旁门左道之人,休想进门。”听了司仲这些话,我只觉得脸发热,谈升更是满脸通红,碍于我在场,不好发作,而王衡哈哈一笑,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此乃不拘一格,才会选拔到人才。大明肇基百年,多少文臣武将,为何还开科取士,让多少寒门学子走入仕途,难道不对吗?而大人口口声声说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难道忘了,亲军更需要有能力人担任吗?”
司仲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我赶紧道:“王衡,不得无礼,司大人,此人既然口若悬河,不妨招他入门看看,若是欺骗我们,定当重罚。”
司仲讪讪道:“只怕此人入门,便会坏了锦衣卫的名声。好吧,此事乃张大人自家事,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我还有事,先行去了。”说完,向我拱拱手,转身离开。
谈升轻轻“呸”了一口,嘴里嘟哝几句,含糊不清,而我瞧着司仲的背影,心中竟然隐隐不安起来。
招人虽然很热闹,但围观的人多,真正应募的很少,黄昏时分,我们在平家老店门口,仅仅招募了五人,谈升招来于大姐、赵先生,我则招了王衡,和韦氏兄弟,韦氏兄弟身材不高,却长得敦实,功夫看上去还不错,俱是京城破落子弟,一向以卖材为生。
天色渐晚,我自让谈升领这些人回去,我则和哈代并马前行,回奔家中。哈代见左右无人,低声道:“二哥,我们招募的这些人,看上去,也就是韦家兄弟不错,其他人能用吗?”
我轻叹一声,道:“有总比没有强就是了,我们慢慢观察,慢慢招募。”哈代道:“只怕会落人话柄,现在的锦衣卫能帮我们说话的,少之又少。”我点头,道:“但你也别忘了谈升,他的背后可是刘公公。”哈代道:“正因为是他,我才觉得担心,我总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难道你怀疑他根本见不到刘公公?”我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哈代刚想说话,后面有人喊我,是那舒儿,我赶紧调转马头回去,来到她的近前,翻身下马,舒儿看着我,脸红红的,两只眼睛满是泪水,我顿时明白,她知道她要离开京城了。我笑道:“哭什么呀?我们还会见面的。”舒儿欲言又止,店里面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是那平六哥,舒儿急忙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交给了我,又仔细看看我,转身跑去。
这是一块玉佩,我明白舒儿的意思,看着她跑进店里,又回过头来,冲我微笑,随即,店门轻轻关上了。
我不禁怅然若失,想着自己进京以来,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平家老店,无论喝酒,还是聊天,自己总是很充实,舒儿对我的好,我是明白的,虽然我一直把她看做妹妹,如今即将分离,不难过是假的。
平六哥不离开京城,就意味着风险,那位张彩是谁,我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平六哥的惧意。我忽然觉得,我应该找到那位张大人,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